自收到南方那神秘的来信后,局势愈发紧张。我亲自带领一队人马深入南方探寻真相,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危险——祭坛塌陷、黑气追袭,十七名兄弟葬身幽道。如今,我们仅存四人,退无可退。
火把的光在石壁上跳跃,映出扭曲的影。我靠在冰冷的岩壁边,左肩的伤口渗着血,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碎石在肺里摩擦。三名亲卫围在火堆旁,面色灰白,眼神游移。他们不敢看我,也不敢看那条通往深处的幽暗通道——那里面,埋着我们十七个兄弟的尸骨。
半小时前,我们从塌陷的祭坛爬上来。那股黑气追着我们,贴着脚跟蔓延,直到我用长枪封住裂口,才稍稍退去。可我知道,它还在。它在石头里,在空气里,在我们尚未察觉的某个角落,静静听着。
我解开外袍,将染血的布条撕成条状,重新包扎。动作迟缓,因为右臂的青黑纹路又蔓延了一寸,像藤蔓爬上枯枝。触碰时没有痛感,只有一种沉滞的凉,仿佛血流正被某种东西缓慢吸走。
此前在祭坛边缘,我就注意到石壁上那些刻痕异常——它们不像人为雕琢,倒像是从岩石内部生长出来的。当时只觉心悸,未及细想。如今静下心来,才发觉那些螺旋与竖眼的纹路,竟隐隐与空气中的嗡鸣共振。
“将军……”书记兵低声唤我,声音干涩,“拓印完成了。”
他递来一张羊皮纸,边缘焦黄,墨迹未干。我接过,指尖轻抚那些刻痕——螺旋、锁链、竖眼。它们不该在这里。这些纹路太熟悉,曾在古战场的龙骨残骸上见过,刻在断裂的脊椎上,深得像是用怨恨凿进去的。
“你有没有觉得……”我盯着符号交汇处的空白三角,“墨汁像是被吸走了?”
书记兵摇头,嘴唇发白:“我蘸了三次墨,可那地方……留不住。”
我将羊皮纸摊在火堆前。火焰跳动,符号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忽然,那竖眼的轮廓微微一颤,仿佛眨了一下。
我猛地抬头,环视四周。亲卫们低着头,没人看见。可我知道,不是错觉。
“把《初火纪年》拿来。”我说。
书记兵翻出那卷残破的羊皮书。书页脆得像枯叶,翻开时簌簌落灰。我逐字读下去:“古龙为灾,噬光吞火,神王葛温持圣剑斩其首,封其魂于地底……败者无名,其语湮灭。”
我冷笑一声。败者无名?可这些符号,分明是语言。而且,它们在回应什么。
我取出随身携带的短剑,割开手指,让血滴在空白三角处。血珠滚落,未被吸收,反而在羊皮纸上凝成一颗颤动的珠子,像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亲卫倒吸一口冷气。
我盯着那血珠,脑中忽然闪过葛温在战后篝火旁的低语:“火非我创,乃夺之物。”
那时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我将血珠抹开,在空白处摹写出一个符号——逆旋的螺旋。笔画刚成,羊皮纸突然发烫,血迹竟开始发光,光色幽蓝,与初火残魂的闪烁频率完全一致。
“拿火来。”我说。
一名亲卫递上火把。我将羊皮纸靠近火焰。火光映照下,那些符号的排列忽然变了——不再是杂乱的刻痕,而是一段完整的铭文。
我逐字辨认,心如沉铁。
“燃心者,非神所铸,乃自龙心剥离。火种不灭,魂亦不亡。封印非止其行,乃抑其知。若知觉醒,火将逆流。”
我读完,久久未语。
火种不是神赐。它是从古龙体内剜出的核心。而我们所谓的“封印”,不是镇压邪力,是在阻止它醒来——阻止它记起自己是谁。
我猛地合上书卷,抬头看向通道深处。那股黑气不是敌人。它是某种残存的意识,在试图苏醒。
“将军……”书记兵声音发抖,“这……这是古龙语?”
我点头,将羊皮纸卷起,塞入内袍。“从现在起,所有人不得再看这些符号。闭眼行路,以绳相连。若有人开口说梦话,立刻用布塞住他的嘴。”
亲卫们沉默点头,动作僵硬。他们知道,我们面对的不再是叛乱者,不是怪物,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被篡改的真相。
我站起身,左肩剧痛,右臂的纹路又爬了一分。我拔出长枪,枪尖点地,支撑身体。通道深处,嗡鸣声又起,低频震动穿过石壁,直抵颅骨。
此前几刻,那名被黑气沾染的士兵便已眼神涣散,屡次喃喃自语,话语含混不清。我以为是惊惧所致,未曾深究。此刻回想,那低语的节奏,竟与石壁符号的脉动隐隐相合。
这一次,我听清了。
不是“古龙已死”,而是“古龙未死, лnшь cпnт”。
我咬牙,下令前进。
通道越走越窄,石壁上的符号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像某种活物的鳞片。我用枪尖轻触一处刻痕,石面竟微微起伏,如同呼吸。
“停下。”我低喝。
亲卫们立刻止步。我蹲下身,用枪尖刮下一点石屑。它在火光下泛着暗金色,质地如骨粉。我捻动指尖,忽然察觉——这石屑的纹理,与初火结晶的断面完全一致。
我心头一震。
这整座遗迹,不是封印之地。它是容器。是用古龙的骨、血、魂,混合初火残渣,筑成的牢笼。而我们,正走在它的体内。
“将军!”一名亲卫突然嘶喊。
我回头,只见那名被黑气侵染的士兵猛地抽搐,双眼翻白,口中吐出一串音节——不是人语,是古龙语。他挣扎着撕开胸甲,手指抓向胸口,指甲划破皮肉,鲜血淋漓。
我冲上前,一脚踢开他手中的匕首,死死按住他的双肩。他力气大得不像凡人,肌肉虬结,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寒铁链!”我吼道。
亲卫们手忙脚乱地取出锁链——那是从古战场带回的残件,曾缠绕在一头古龙断肢上。我们七手八脚将他捆住,铁链缠上四肢,扣紧脖颈。
他渐渐安静,但胸口的伤口却未止血。血顺着锁链滴落,在地面汇聚成一小滩。我蹲下查看,忽然发现——血迹在石板上自行蔓延,勾勒出一个符号:闭合的竖眼,周围环绕断裂锁链。
与祭坛上的,一模一样。
我猛地抬头,看向四周石壁。那些符号……在动。它们的纹路在缓慢流转,像血液在脉管中回旋。
我抽出短剑,再次割破手指,将血滴在锁链上。寒铁微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随即,士兵的抽搐停止了。
有效。
我站起身,环视这片被符号覆盖的岩壁。它们不是刻上去的。它们是活着的,是某种意识的延伸。而我们,正被它注视。
“把我的血涂在所有火把上。”我说。
亲卫们愣住。
“照做。”我声音冷硬。
他们取来火把,我割开手掌,任血顺着火把木柄流下,浸透麻布。当九支血火重新点燃时,石壁上的符号忽然静止,流转的纹路戛然而止。
我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我眼角余光瞥见——那名被缚的士兵,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个不属于人类的笑容。
他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用我的声音:
“你看见了,对吗?火从哪里来,就要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