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传来急促脚步。亲卫掀帘而入,手中托着一块焦黑树皮,边缘刻满与北谷岩道深处相似的扭曲弧线。
未及他开口,昨夜派出的斥候队长踉跄而入,衣甲沾泥,肩头渗血,单膝跪地,声音沙哑:“西谷林地……有障,声不传,路自折,三人疯癫互斫而死。”
我未起身,只将长枪横置于案。枪尖映着晨光,微颤。
“林恩呢?”
“昏迷,但活着。是他破的障。”
我抬眼。亲卫递上树皮,背面黏着一片残纸,墨色深紫,边缘焦卷。我指尖抚过,那颜色沉而不散,非神国制式。昨夜下令截获紫色文书,今晨便现残片,来得太过准时。
“带他进来。”
担架入帐时,少年面如死灰,唇角尚有血沫。其余斥候立于帐外,目光涣散,仅反复低语:“它在听。”亲卫欲唤医者,我止住。此刻任何声响,皆可能惊动未明之物。
我俯身,察其呼吸。极缓,却与某种节律暗合——似远古战鼓,三短一长,正与石碑“我在此”三字落笔之序相契。此非偶然。翁斯坦曾言,战场标记皆有其音,今此子昏迷中气息成调,莫非……
帐帘忽动。哈维尔立于门外,目光落于残纸之上。他未言,只伸手取过,翻看背面。片刻,他将纸片收入袖中,转身离去,脚步依旧沉稳,但袍角扬起的弧度,仿佛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知他已见端倪。
“传令,全军后撤三里,清空北谷前营。”我起身,披甲执枪,“亲卫队随我,夜探旧庙外围。只带火把,不鸣金,不呼号。”
暮色垂落时,我们已行至塌陷林地边缘。地面裂隙纵横,枯枝横斜,踩踏无声,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斥候所言屏障果然存在——呼喊不出,回音不返,连火把焰苗亦静止如铸。我举枪示意,小队结盾环立,缓步推进。
至空地中央,地面突现刻痕。非刀斧所凿,似自石中生长而出,形如低垂蛇首,口衔残火。我尚未反应,石缝间骤喷烈焰,环形升腾,将我等围于火狱之中。火焰不灼体,却震耳欲聋,每一记爆响皆随我军士呼吸起伏——一人喘息稍重,火势即暴涨三分。
我厉声:“闭口!禁声!”
全员屏息。火势稍抑,然地面符文渐亮,脉动如心。若此火以声为薪,以气为引,则久守必溃。我正思破局之法,担架上的林恩忽然睁眼。
他未起身,只抬手,以掌击地。
一记,两记,三记——节奏古拙,如战前祭鼓。火焰随其拍击忽明忽暗,节点处焰流微滞。我立刻察觉:每三拍之后,西北角火柱略矮半息,恰可容一人跃出。
“准备突围。”我低语,枪锋指向西北。
林恩继续拍地,节奏不变。火狱震荡加剧,符文光芒闪烁不定。第四次拍击落罢,他忽启唇,唱出一句残词:“火未熄……”
声音极轻,却如针破幕。火柱应声塌陷一角,黑烟翻涌,裂出通道。我未迟疑,率队疾冲而出。最后一人跃出瞬间,身后火墙轰然合拢,地面刻痕尽碎,化为焦土。
林恩再度昏厥。
我立于火狱残痕中央,手中握着一块从地上拾起的焦石。其表面纹路,正与他拍地节奏完全一致——三短一长,末音微扬。此非人力所能为,亦非训练可得。他不知何时学会,亦不知为何觉醒,唯其节奏,竟与石碑刻字笔顺暗合,与战歌节拍共振,与俘将所言“听声的人”形成对峙。
我未命人销毁焦石,只将其收入囊中。
“封锁此地,立三重哨,不得擅入。”我下令,“林恩抬回主营,派双人轮守,不许任何人单独接触。”
亲卫领命而去。我转身欲归,忽觉袖中微动——是那片紫色残纸。哈维尔取走时,未曾检查我这一份。我取出,就火光细察。墨色依旧沉暗,然随着夜露浸润,纸背竟浮出细纹——蜿蜒如蛇,首尾相衔,正与威尔斯私印暗纹同形。
我未烧毁,亦未上交。只将其折起,压入枪柄暗格。
晨雾再起,旧庙轮廓隐没。林恩被抬离时,头颅微侧,望了一眼营地入口方向。风穿林隙,拂过那块刻着“我在此”的石碑。碑底新添的短横仍在,深而有力。雾气掠过石面,那道刻痕边缘,似有微光一闪,随即熄灭。
少年的手指在担架上轻轻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