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国公府。
秋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冰凉的石阶上。
卧房里很安静。
长乐公主李丽质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件刚裁好的玄黑色冬袍。
天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低着头,一针一线,在衣襟内侧缝着什么。
针脚很密,很平整。
那是给叶凡做的。
西境那边,天冷得早。
她想让他快些穿上。
忽然,李丽质的动作停住了。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手里的针,连带着丝线,从指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剧痛毫无预兆地从心口炸开。
那痛楚攥紧了她,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捂住胸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倒去。
“公主!”
旁边的宫女发出一声尖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快!快去传太医!”
“公主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几个宫女瞬间乱成一团,声音里全是哭腔。
李丽质靠在宫女的怀里,大口喘着气,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她推开了搀扶的手,目光失神地望向窗外。
西边。
夫君出征的方向。
一股说不清的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眨眼间就传遍了全身。
自那一天起,府里的天,就阴了。
太医来了一趟又一趟,每次都是愁眉不展地离开。
查不出病因。
只说是心悸旧疾,加上忧思过度,只能开些安神的汤药。
可李丽质的身子,却一天比一天差。
她吃不下东西,晚上也睡不安稳。
人就这么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西边的天空,一看就是一整天。
府里的下人,走路都踮着脚尖,连大气都不敢喘。
谁都看得出来,公主的心,早就跟着国公爷,飞去了西境。
半个月后。
长安城,朱雀大街。
“驾!驾!!”
一阵急促到疯狂的马蹄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一匹通体汗湿的战马,像疯了一样冲过街市,撞翻了好几个货郎的担子。
马背上的骑士,一身破烂的甲胄,满身都是干涸的黑色血迹。
他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一手死死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
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里,不停地往外冒。
“西境大败!”
“武国公……重伤垂危!!”
他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这句话。
声音顺着长街传出很远。
吼完这句,他身子一软,从飞奔的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
摔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整条朱雀大街,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彻底炸开了锅。
“刚才那人喊什么?”
“西境败了?武国公重伤?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武国公啊!天底下谁能伤得了他!”
“快!快去报官!”
整个长安城,像是一锅滚油里被泼进了一瓢冷水。
消息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传向了皇宫,传向了百官府邸,传向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武国公府。
“公主,您好歹用一些吧,这是太医新开的方子。”
宫女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地劝着。
李丽质摇了摇头,她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
就在这时。
“砰!”
卧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撞开。
府里的管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全是泪水和无法掩饰的惊恐。
他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李丽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管事。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飘。
“外面……外面都传疯了……”
管事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哭得话都说不完整。
“他们说……西境大败……国公爷他……他……”
管事的话还没说完。
“噗——”
李丽质猛地张开嘴,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
鲜血溅落在她身前的素色衣裙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她身子一软,带倒了旁边几案上的那碗汤药。
“哐当”一声,药碗摔得粉碎。
她的身体,也跟着软软地倒了下去。
“公主!”
“传太医!快传太医!!”
整个武国公府,在这一瞬间,彻底乱了。
宫女的尖叫声,下人们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太医院的十几名御医,被用最快的速度,十万火急地召入了府中。
卧房内,人影来回晃动,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御医,满头大汗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后怕。
守在门外的府邸大总管,连忙迎了上去,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张太医,公主她……公主她怎么样了?”
张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长叹了口气。
“命……是暂时保住了。”
大总管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被旁边的下人扶住。
张太医看着他,又继续说道:“但公主旧疾复发,来势汹汹,急怒攻心之下,已经伤了心脉。”
“人……已经昏睡过去了,至于什么时候能醒来……”
张太医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他顿了顿,凑到张叔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总管,要早做准备啊。”
“公主她……她在昏睡之中,嘴里一直……一直念着国公爷的名字。”
“若是西境那边……再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老夫怕……怕是神仙难救了。”
大总管张叔听完,眼前一黑,彻底没了主心骨。
卧房门外的廊下。
一道小小的身影,不知在阴影里站了多久。
叶轻凰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屋子里,母亲微弱的呻吟。
太医们压低声音的交谈。
宫女们压抑的啜泣。
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双往日里总是闪着灵动光彩的凤眸,此刻,再也看不到半分神采。
那里面所有的光,好像都在一瞬间,熄灭了。
只剩下,让人心头发寒的冰冷。
张管家和张太医说完话,一转身,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叶轻凰。
他吓了一跳。
“郡主……您……您什么时候在这的?”
叶轻凰没有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