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深处浮动的腐朽气味压迫着感官，像是整座建筑正在缓慢渗出冰冷的尸汗，又像是无数亡魂在石缝中低语，吐出混着霉味的呼吸。
岩壁间唯一的光源是盏煤油灯，玻璃罩被油烟熏染成浓浊的黑黄色，勉强允许几点橘色光斑渗出来，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后喘息。
灯芯爆着细碎的火星，在石壁上投射出幢幢鬼影，那些扭曲的阴影随着火苗的抽搐忽而胀成庞然巨物，忽而拉长得如同吊死鬼的指爪，在岩壁上舞动，仿佛要抓住每一个胆敢踏入此地的活人。
光束所能及的极限不过三步之外，再往下便沉入墨水般浓稠的黑暗，像是深渊张开了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
李豫踏下第一步时，石面上的青苔就给了他警告。
湿润的苔藓在脚掌碾过时分泌出滑腻粘液，混着不断流淌的水渍，在煤油灯的微光里泛着蛇鳞般阴险的幽绿，像是某种冷血生物在暗中窥视。
第二步尚未站稳，靴跟毫无预警地横向打滑，肩胛骨重重撞上覆满硝石的墙壁，冰凉的湿气顷刻渗入骨髓，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刺入皮肤。
脚下的石阶在摇曳的微光里仿佛活物般起伏，那些滑溜的青苔被水流切割出蠕虫状的纹路，像是某种生物的血管在石面下蠕动。
每当火苗突然衰弱，黑暗中就翻涌起更深的恶意——
台阶的轮廓扭曲虚化，连落脚点都融成墨色漩涡，逼着你凝滞在逼仄的悬空处，耳膜里充塞着石缝中水滴敲打深渊的颤音，像是亡魂在哭泣。
而灯火再度喘息着亮起时，只见前方仅剩四五级台阶尚在光影的牢笼里闪烁，其下仍是令人窒息的虚无，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手掌蹭过湿冷岩壁的瞬间，某种粘腻的菌膜便顽固地缠绕在指缝间，活像舔舐皮肤的冷血生物，带着腐臭的气息，让人胃部翻涌。
这阶梯，像是活物，又像是诅咒。
每一步都充满危机，每一寸光都暗藏杀机。
但李豫没有退缩。
他的目光如炬，穿透黑暗，锁定前方那闪烁的光影。
他的手，握紧了符箓，那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小心。” 沈心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轻微，却带着坚定。
李豫点头，踏下了下一步。
石阶在脚下蠕动，青苔在鞋底滑腻，但他没有停顿。
因为前方，是真相，是答案，是他必须面对的命运。
“走。”
他的声音很低，却坚定如铁。
沈心烛跟了上来，两人并肩，迈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无论是什么，我们都必须面对。”
“因为我们是猎手。”
“而猎手，从不退缩。”
风，未起。
黑暗，更浓了。
但他们的光，仍在燃烧。
“真相，就在下方。”
“而我们，必须找到它。”
两人如同在刀锋上行走般谨慎向下。
每一次落脚，都非实实在在的踩踏，而是极其克制地先让前脚掌悬空，仅用最前端、最轻的接触点去试探性地轻点即将落下的石阶。
那接触轻得像羽毛掠过水面，仿佛脚下的不是石头，而是可能碎裂的冰面——又或是某种古老诅咒凝结的薄壳，稍有重压便会崩裂，将人拖入深渊。
只有当前脚掌感受到的触点是坚实的、不会滑脱或引起松动的短暂停顿后，才敢极其缓慢地让半个脚掌着陆。
随即是更为小心的重心转移，整个身体的重量如同水银泻地般缓慢注入那个支点，速度之慢近乎凝滞，像是怕惊醒沉睡在石阶下的亡魂。
为了最大限度地消减声响，在整个脚掌接触到地面时，后脚跟不是顺势放下，而是始终刻意贴紧上一级台阶内侧的垂直边缘。
这样，脚掌与石阶接触的部位几乎只限于前掌部分，后脚跟依靠着边缘提供额外的稳定，也避免了平放鞋底时可能产生的哪怕最微弱的挤压或滑动声——
像是猫在潜行，每一步都踩在寂静的琴弦上，不发出一丝震颤。
李豫的身体语言充满了防御性与警戒感。
他肌肉紧绷，每一条线条都清晰可见，仿佛一张拉满又极力控制的强弓，随时能爆发出力量——
这份力量现在被用于抑制一切噪音，像是将暴风压缩在铁匣之中。
这姿态让他如同一头潜行于暗夜、随时准备扑击或后撤的猎豹，感官完全调动起来，连每一丝风声都不放过。
他的手臂并未完全向后伸展，但也绝非僵直不动。
左臂或靠近沈心烛一侧的手臂自然地微曲，虚虚地遮挡在沈心烛身前大约半尺之处。
这不是一个坚实的物理屏障，更像是一个随时可以格挡、推搡或回护的动作起点——
像是猎豹在保护幼崽，又像是骑士在守护同伴。
这个姿态清晰地传达着“有我在前，有危险我来挡”的信号，坚定而无声。
沈心烛紧紧地跟随在李豫身后不足一步的距离。
她的左手或靠前的一只手死死地揪住李豫后腰偏下的衣料，手指深陷进去，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不只是精神上的依赖，更是物理上的锚点——
在下行时需要调整重心、抵抗脚下湿滑的不安感时，借力以求身体稳定，像是藤蔓缠绕着树干，寻求一丝安全感。
她的右手则是紧贴着冰冷、滑腻的石壁向下摸索着作为支撑。
那触感令人极度不适，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气和深重的潮湿感。
石壁表面不知是苔藓还是霉菌滋生的黏液，腻滑冰凉，每次抚摸都让她的指腹不由自主地蜷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