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宁也没真的生气,接过饭盒放入竹筐。
又顺势从里面拿出棉帽递过去:“给,山上风硬,小心着凉。”
“......”
顾时谦明显怔住了。
目光在那顶崭新的帽子和她平静的脸上转了一圈,下意识摇头。
“这太贵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留着给你爹戴吧。”
“他有的。
东西又不白给,你得帮我多砍柴。厨房那点存货,熬不过这个冬天。”
顾时谦沉默地看了她片刻。
女孩的眼神清澈而坦然,没有施舍的意味,只有平等的交换与实在的考量。
他不再多言,伸手接过帽子。
那棉絮厚实柔软,带着新物品特有的蓬松感,让他忍不住直接戴到头上。
一股暖意,瞬间包裹住被寒风吹凉的耳朵和脖颈。
连带着心口似乎也熨帖了几分。
“好。”
他低声应下,心里已盘算着明日一早就上山砍柴,或者……夜里过来转转。
薛小宁弯腰掀开那口锅的盖子,装满一饭盒卤肉递给他。
“天快黑了,你也早点下山吧,砍柴的事明天再说。”
顾时谦垂眸看了眼锅里的肉。
确定足够父女俩吃好几天,才接过饭盒道声“谢谢”后回去了。
薛小宁又把被褥、棉鞋棉帽拿给王老实。
这个傻汉子抱着新被褥,和从未见的好鞋好帽,瞬间眼红了。
也忘了问东西来源,直接抱回房里,隐隐的哭声传来。
薛小宁摇摇头,准备去厨房做晚饭。
这时大队长的大儿子送来三十斤粮食,顺便检查房屋没问题后,嘱咐几句走了。
薛小宁将粮食归置好,晚上用新锅煮了面条,热了卤味。
刚才还憋在房间难受的憨子,闻到肉香味立马停止哭泣,赶忙从屋里出来。
当他看到桌上摆的,两碗实实在在的白面条,和一大盆卤肉,更是惊得口水都忘了擦。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问女儿。
“宁啊,这些东西你是从哪搞来的?咱可不能做犯法的事啊!”
薛小宁将大份面条推到他面前,递过去双筷子。
“爹你放心,我是凭自己本事挣来的。咱们先吃饭,吃完我再跟你说。”
王老实闻言也顾不上别的,他的心思早被眼前的面条和卤肉勾走了。
他今天去姑奶奶家吃席。
干了大半天重活,中午却只分到两个冷硬的玉米饼子,连口热水都没喝着。
作为上门女婿,他在那些亲戚眼里从来都是被轻贱的那个。
掰手指算算,自己入赘苏家这么多年,他似乎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
他压下鼻尖的酸涩,埋头大吃起来,滚烫的泪水混着吸溜面条的速度一起咽下。
起初是悲苦,可那卤肉醇厚的香气,和丰腴的油脂很快在口中化开。
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的愤懑与委屈。
化悲愤为食欲,他忽然觉得,被赶出来或许也不是坏事。
至少女儿还认他,还给他吃这么好的面条和肉。
王老实一连吃了三大碗。
直到打了个满足的饱嗝,积压多年的屈辱,仿佛都随着这顿饱饭消散了。
片刻后,薛小宁目光停在院墙上的积雪,编起故事来:
“我前几年上山,机缘巧合救了一位住在深山里的老猎户。”
“他感激我,就悄悄教了我打猎和射箭的本事。”
“我学得还行,偷偷用野物去黑市交换,这些东西都是这么来的。”
“晚上的猪肉,也是我和顾同志一起打的野猪,留了一部分。”
王老实听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他明白了,女儿那身力气和利落身手从何而来。
想到她小小年纪背着全家,默默承受风险上山养活自己。
他心里既悲痛,又愧疚不已。
不过迟钝的王老实还有些想不通:“你既然有这本事,为啥不早说?”
“要是说了,你妈他们或许就不会那样对你了。”
薛小宁无奈的看着老实巴交的父亲:“爹,我要是说了,他们不会逼我天天去打猎?”
“先不说如今山里的东西都归集体,打到小的还好,打到大的必须上交,我冒那么大风险图什么?”
“就算我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真心接纳我,只会嫌我打得少。”
“打到了,妈肯定要送去给姐姐,大嫂也要往娘家搬,我一个人,怎么填得满那么多张嘴?”
王老实挠挠头,脸色赧然:“是爹想岔了……你说得对。”
他仔细一想,以苏翠花和大儿媳的性子,绝对做得出来。
到时候女儿天天冒险……
他一阵后怕:“那以后也别去了,爹能挣工分!”
“放心,我经验足,比老猎户都不差,不然这几年早饿死了。”
听了女儿的宽慰,王老实反而更自责:“那、那你千万小心……爹现在可就你一个亲人了……”
薛小宁见他情绪低落,语气也软和了些:“放心,我会的。”
“时间不早了,陶罐里有热水,您烫烫脚早点歇着吧,明天活儿还多呢。”
她起身离开厨房。
又从自己屋拿出一个暖水壶、一个保温瓶、两个新脸盆、毛巾牙刷牙膏。
一双棉拖鞋、棉衣棉裤、3双厚袜子、两套外头穿的外套裤子和保暖内衣。
暖水壶和保温瓶都灌满了热水,一并交给王老实:
“放您屋里,夜里渴了喝。新衣服洗了澡再穿,别舍不得。”
“嗳嗳,爹知道了……”
王老实喉咙哽咽,慌忙背过身擦拭眼角。
女儿为他准备的这么周全,可他这个当爹的,过去却从没有给过她什么。
王老实心里暗暗发誓,往后就听小女儿的。
小女儿说什么他都信,让他干什么绝不含糊。
至于大女儿……她有她娘疼着,也瞧不上自己这个没用的爹,往后,就这样吧。
薛小宁回到房间时,土炕已经烧得暖烘烘的。
她仔细扫净炕面,铺上席子,再垫一层海绵垫,最后铺好褥子。
羽绒被和记忆枕,都用灰色的床单被罩包裹。
这样不起眼,卷起来更不会引人注意。
躺在温暖的炕上,她回想这一天的经历,效率高得令人咂舌。
清晨刚穿越,上午结识顾时谦,下午断亲分家,晚上就已经在新居安顿下来。
哪个穿越者能像她这样干脆利落?
不过今天这事能办成,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说到底,还是苏翠花在村里的名声太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