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处的对峙,因牛凤那句“带战死的师兄们回家”而暂告段落。
赵乾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同门英灵不敬,只得悻悻让开道路。
然而,这短暂的退让并非屈服,更像是一种策略性的后退。
牛天扬一行人马踏过巍峨的牌坊,正式进入神箭宗外围区域,立刻就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沿途所见的弟子明显增多,但大多行色匆匆,见到他们这一行人,尤其是为首的牛天扬,眼神都变得异常复杂——有惊讶,有畏惧,也有少数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欣喜,但更多的则是避之不及的闪躲。
原本熙攘的演武场、交流武艺的亭台,此刻都显得冷清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牛天扬面沉如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是策马向着“箭神峰”的方向稳步前行。
边关之战中,在万军从中硬接了柔然军中那名神秘萨满凝聚全力的一记精神冲击与隔空掌力,虽凭借深厚修为震退了对方,但肺腑也受了不轻的震荡,这些时日日夜兼程,根本无法好好调养,此刻只能强行压制,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
牛凤紧跟在爷爷身侧,敏锐地察觉到了爷爷气息的些微紊乱,心中担忧,却知道此刻绝不能表露分毫。
他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果然,行至通往主峰必经的“一线天”险隘时,更大的阵仗出现了。
“一线天”是一条狭窄陡峭的石阶通道,两侧是光滑如镜的峭壁,仅容三四人并行。
此刻,通道入口处黑压压地站了不下百人,为首的正是方才在山门下吃了瘪的赵乾,而他身边,还站着两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中年人。
一人背负长刀,太阳穴高高鼓起;
另一人双手骨节粗大,显然掌上功夫极为了得。
这两人并非神箭宗服饰,正是吴惊雷请来的外部助力——“断魂刀”门下的一名香主和“七伤拳”的一位舵主。
“牛师兄……”赵乾这次底气足了很多,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方才在山门下,是小弟一时糊涂,冲撞了师兄。不过,如今宗门正值多事之秋,师父有严令,为确保宗主静养,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擅闯箭神峰主殿。尤其是……”他目光扫过牛天扬身后的牛凤和孙晓等人,语气转冷,“尤其是带着不明来历的外部势力,以及……一些立场不明之人。”
他这话,直接将牛天扬这宗主亲传弟子、为宗门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功臣,打成了“闲杂人等”和“立场不明之人”,其颠倒黑白、肆无忌惮的程度,让孙晓等人气得浑身发抖。
孙晓怒喝道,“牛师叔乃宗主亲传,何时成了闲杂人等?你们勾结外人,封锁主峰,才是真正的图谋不轨!”
那“断魂刀”香主冷哼一声,声如金铁交鸣:“神箭宗内务,我等外人本不便插手。但吴惊雷长老以宗门稳定为重,邀我等前来做个见证,防止有人趁宗主抱恙,行不轨之事。牛长老,我看你还是带着人,暂且去客院安顿,等候吴长老召见为好。”
“七伤拳”舵主也阴恻恻地接口道:“强闯的话,刀剑无眼,伤了和气就不好了。听说牛长老刚从边关回来,身上还带着伤吧?何必动气呢?”
这两人一唱一和,软硬兼施,既点明了吴惊雷的“正统”地位,又暗示牛天扬有伤在身,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牛天扬缓缓抬起手,止住了身后群情激愤的弟子。
他目光如寒冰,逐一扫过赵乾和那两名外门高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夫回自己的宗门,见自己的师父,何需他人准许?吴惊雷想当宗主,可以,让他堂堂正正在宗门比武上,胜过老夫手中长枪!至于你们……”
他顿了顿,语气中杀意凛然:“两个跳梁小丑,也配在神箭宗的地盘上指手画脚?立刻给我滚开,否则,休怪老夫枪下无情!”
话音未落,牛天扬猛地一提缰绳,座下骏马长嘶一声,竟人立而起,他单手持缰,另一只手已握住了挂在马鞍旁的镔铁长枪!
虽然内伤在身,但这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依旧如渊如岳,骇得前排几名弟子连连后退。
那“断魂刀”香主和“七伤拳”舵主脸色也是一变,没想到牛天扬重伤之下,竟还有如此威势。
赵乾见势不妙,厉声喝道:“牛天扬!你敢抗命?结阵!拦住他们!”
上百名弟子在赵乾和两名外门高手的督促下,硬着头皮,组成战阵,刀枪并举,封死了“一线天”的入口,箭弩上弦的声音簌簌响起,寒光闪闪的箭簇对准了牛天扬一行人。
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大战一触即发!
牛天扬眼神一厉,正要不顾伤势强行出手破阵,一只手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爷爷。”牛凤仰起头,看着牛天扬,眼神清澈而坚定,“您的伤……让孙儿和孙晓师兄先来。”
牛天扬低头,对上孙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心中一震。他看到了牛凤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担当和冷静。
他知道,凤儿是不想让他伤上加伤。
而且,眼前这场冲突,某种程度上也是宗门内部新旧势力的碰撞,完全由他这老一辈强行碾压过去,未必是最好的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小心。”
牛凤得到首肯,立刻转头看向孙晓,语速极快却清晰:“孙师兄,你带几位师兄以‘三星伴月’箭阵,压制对方弓弩手,不求伤敌,干扰即可!其余师兄,随我冲阵,目标,打开通道,不必恋战!”
“是!”众弟子齐声应诺。
经过边关血战的洗礼,他们对这位年仅八岁却智勇双全的小师弟已是心悦诚服,令行禁止。
孙晓更是毫不迟疑,立刻点了三名箭术最好的弟子,四人迅速散开,张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
“放箭!”赵乾见状,立刻下令。
然而,他声音未落,孙晓等人的箭已然离弦!
并非射向人群,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些持弩弟子前方的地面、石壁,或是他们举起弩箭的手臂附近!
“噗噗噗!”箭矢深深钉入地面石壁,溅起火星碎石,或是贴着对方手臂掠过,带起凌厉的劲风。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和威慑,顿时让那些弩手一阵慌乱,准头大失,射出的箭矢歪歪斜斜,毫无威胁。
几乎在孙晓等人箭出的同时,牛凤动了!
他小小的身影如同鬼魅,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并未直接冲向人最多的正面,而是凭借超凡的轻功和矮小的身形,如同灵猿般贴着一侧峭壁,疾速前冲!
他手中没有长兵,只有那柄时刻带在身边的、阿依玛所赠的金刀短刃。
“拦住那小崽子!”赵乾厉声喊道,他看出牛凤是想从侧翼打开缺口。
几名弟子挥舞刀枪向他砍来。
牛凤眼神冰冷,不闪不避,在金刀即将与对方兵器碰撞的瞬间,手腕诡异的一抖,金刀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并非硬碰,而是贴着对方的枪杆滑入,刀锋精准地掠过对方的手腕!
“啊!”那名弟子惨叫一声,手腕鲜血淋漓,长枪脱手。
牛凤脚步不停,身形如风,在狭小的空间内穿梭,金刀化作道道金色闪电,每一次出击都精准地命中对方兵器的薄弱处或是非要害的手腕、脚踝,既不取人性命,却又瞬间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他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惨叫不断,硬生生在密集的战阵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好小子!”“断魂刀”香主看得眼中异彩连连,他没想到一个八岁孩童竟有如此身手和战阵嗅觉。
“七伤拳”舵主则眼神一寒,看出牛凤身法诡异,是个隐患,冷哼一声,身形一动,竟亲自出手,一只泛着青黑色、蕴含着阴柔暗劲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拍向牛凤的后心!
这一掌若是拍实,以牛凤的年纪和修为,不死也要重伤!
“卑鄙!”孙晓在远处看得分明,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已来不及。
然而,就在那蕴含七伤拳力的手掌即将及体的瞬间,牛凤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前冲的身形猛地向侧面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同时,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样,一点金芒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直奔“七伤拳”舵主的面门!
正是神箭宗绝学——鎏金镖!
那舵主万万没想到一个孩童竟会使出如此凌厉的暗器,仓促间只能猛地一偏头,金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溜血珠,深深钉入后方的石壁之中,镖尾兀自嗡嗡颤动!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鎏金镖!
宗主一脉的不传之秘!
这牛凤才多大?
竟然已经习得如此绝技?
那“七伤拳”舵主摸着脸颊上的血痕,又惊又怒,却也不敢再轻易上前。
趁此机会,牛天扬眼中精光爆射,知道时机已到,他猛地一提长枪,声如雷霆:“凤儿已开路,随我冲过去!”
他虽内伤未愈,但此刻含怒出手,枪出如龙,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撞入了被牛凤搅乱的战阵之中。
孙晓等人也立刻收起弓箭,拔出兵刃,紧随其后,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将赵乾等人仓促组成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
牛天扬一马当先,长枪翻飞,点、刺、扫、扎,无一合之将,虽未下杀手,但枪劲所至,筋断骨折者不在少数。
他刻意避开了那两名外门高手,目标直指通往主峰的道路。
赵乾和那两名高手还想阻拦,却被牛天扬凌厉的枪势和牛凤神出鬼没的袭扰弄得手忙脚乱,加上孙晓等人悍不畏死的冲杀,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以牛凤为箭头,牛天扬为锋刃,硬生生杀穿了百人封锁,冲过了“一线天”险隘!
踏上通往主峰的宽阔石阶,身后的喊杀声和怒骂声渐渐远去。
牛天扬勒住马,回头看了一眼狼藉的战场和那些惊魂未定的阻拦者,冷哼一声。
他目光落在微微喘息、小脸上却满是坚毅的牛凤身上,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次,不是靠他这爷爷的威势,而是靠凤儿自己的胆识、武功和决断,为他们打开了回家的路!
“走!”牛天扬不再停留,一抖缰绳,带着众人,向着箭神峰顶,那象征着神箭宗权力核心的宗主大殿,疾驰而去。
山风凛冽,吹动他染血的衣袍,也吹动了牛凤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初显的锋芒,已让宗门为之震动。
更大的风暴,正在峰顶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