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念生动身前往“罗刹城”的前一天。与此同时,遥远的天道玄宗内,此刻也正在发生着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灵虚峰上,青石小径蜿蜒隐没在苍翠林间。
一袭白衣的女子踏着落叶缓步前行,衣袂随风轻扬。
她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水凝霜,三千青丝如瀑垂落,衬得身姿愈发玲珑曼妙。
楚洛文轻咬朱唇,脚步时缓时急。十年了,师尊向来在洞府闭关不出,今日突然传唤前往炼丹大殿,令她心中疑云密布。
“小洛儿~”
识海里突然响起慵懒的调笑,“那老鬼囚你十年,日夜在你背上刻画咒印。昨日刚完成,今日便急召见你……啧啧,怕是要图穷匕见了呢。”
楚洛文脚步微滞,神识传音道:“血前辈是说……师尊要对弟子不利?”
“呵呵~八九不离十了。”
识海中的女声带着几分玩味,“那老东西饥渴忍了十年,如今你这已成,就像摆在饿鬼面前的珍馐,岂有不吃的道理?”
玉指不自觉地攥紧袖口,楚洛文眉心微蹙:“既如此,弟子此刻前去岂非自投罗网?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傻丫头~这一劫你是避不开的。”
血灵儿轻叹,“即便我暂时接管你这身子,也仅能发挥元婴初期实力。这天道玄宗内大能如云,更别说你那师尊已是元婴后期……”
“眼下唯有见招拆招。”
血灵儿语气渐沉,“这十年你已将我血魂殿的《血魂天灵诀》修至后期,加上你筑基后期的修为也算有了自保之力。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切莫自乱阵脚。”
楚洛文深吸一口气,眸中泛起血色光华:“前辈教诲,洛文明白了。”
她整了整衣襟,踏着石阶向峰顶走去。
识海深处,血灵儿望着少女背影,幽幽一叹。这丫头能在绝境中重拾道心,他日成就,在仙途上恐怕会走得更长远……不过,前提是这一劫她能够渡过。
仙峰之上,楚洛文终于来到了清风道人的洞府——丹青阁。
这座巍峨殿宇矗立于山巅,通体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灵光,华美而庄严,却莫名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仿佛整座建筑都在无声地凝视着她。
“洛儿,那老鬼修为高深,我暂且隐匿气息,以免被他察觉。”
识海内,血灵儿的声音渐渐淡去,“进去之后,一切小心。”
“洛文明白。”
楚洛文低声回应,抬眸望向眼前的丹青阁。
阁楼高耸入云,宛如一柄直指天穹的巨剑,通体由玄黑灵玉砌成,表面篆刻着晦涩难明的古老符文,偶尔泛起幽蓝色的微光,如呼吸般明灭不定。
殿前十二根通天石柱巍然矗立,每一根都需数人合抱,其上盘踞着栩栩如生的凶兽浮雕,狰狞可怖,仿佛下一刻便会破石而出。飞檐如展翅的苍鸾,凌厉而张扬,在日光下投下大片阴影,将整座阁楼笼罩在一片森然之中。
朱红色的巨门紧闭,门环乃是两只狰狞兽首,獠牙森然,双目如血,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威压。
楚洛文心中微颤。
“此地我来过不下百次,可今日再次来此……却莫名心悸。”
她暗自苦笑,指尖微微发冷。或许,正是因为知晓此行凶险,才会觉得这座熟悉的阁楼如此陌生,甚至……令人毛骨悚然。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缓步上前,伸手推向那扇沉重的巨门。
“咔——咔——”
门轴转动,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某种沉睡的凶兽被惊醒。
殿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香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四周陈列着各式炼丹器具,铜炉、玉鼎、药碾……每一件都泛着冷冽的幽光,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她。
楚洛文屏息凝神,缓步前行,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忽然——
沙
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殿内深处传来。
屏风之后,
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浮现,宽大的道袍垂落,衬得那人身形愈发清瘦孤寂。
楚洛文心头一紧,喉咙微微发干,低声道:“……师尊。”
那人缓缓转身——
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浮现,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嘴角却诡异地扬起一抹笑意。
“徒儿……”
清风道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如枯叶摩挲,“你终于来了。”
楚洛文心头骤然一紧,一股寒意自脊背窜起,纤长的睫毛轻颤,强自压下翻涌的不安。
“过来。”
清风道人缓缓开口,嗓音沙哑如枯枝摩擦。
楚洛文不敢违逆,向前迈出两步,却在距离师尊三丈处停下,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
清风道人并未斥责,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眸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眼前这个曾经懵懂稚嫩的少女,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身姿如雪中青竹般挺拔修长,肌肤胜雪,眉似远山含黛,眸若秋水凝霜。三千青丝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添几分灵动之气。
“好徒儿……”
清风道人低喃,修长的手指微微颤动,“倒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楚洛文心头一凛,低眉顺目道:“不知师尊唤弟子前来,有何吩咐?”
“呵呵呵……”
清风道人忽然怪笑一声,袖袍无风自动,“徒儿啊,你聪明伶俐,你可知,为师身为天道玄宗二长老,为何至今……仍是元婴修为?”
“弟子不敢妄测。”
楚洛文垂首,眼底寒芒一闪而逝。
“本座告诉你也无妨。”
清风道人缓缓踱步,声音里透着腐朽般的嘶哑,“我虽为二长老职位,但是这二长老之位,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当年老夫年少轻狂,以为坐上这个位置便能享尽资源,却不知……那些老怪物早将真正的天材地宝攥在掌心,只丢给老夫一堆琐碎杂务!”
他猛地攥拳,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以老夫的资质,本可问鼎炼虚之境,活上个数千载……可恨!终日炼丹、理事,蹉跎了最佳破境之机。如今血气衰败,若强行突破,轻则道基受损,重则……”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时光如电啊……”清风道人望着掌心血迹,忽然癫狂大笑,“一回首,百年繁华……尽成灰烬矣!!”
楚洛文静立如竹,却在听到师尊提到的“血气衰败”四字时,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错失突破良机,血气便如东流之水,再难回溯,追悔莫及啊……”
清风道人踱步于丹室之中,步履轻缓却带着诡异的韵律,宛如一头暮年的凶兽在巡视领地。每一步都似踏在楚洛文心尖之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徒儿可知,为师本该享有千年寿元!现在却只能活个百年!”清风道人突然转身,枯瘦的面容扭曲出一个骇人的笑容,“你说……为师如何能甘心?”
楚洛文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本能地后退两步。师尊眼中翻涌的怨毒与疯狂,让她如坠冰窟。
“弟子愚钝……不明白师尊之意……”
“哈哈哈!你可就别装了!”
清风道人大袖一挥,癫狂笑道:“不过天不负我!游历百年,终在古墟寻得一方上古丹诀!此丹方可让我血气恢复!重回巅峰!”
他浑浊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可惜寻常人丹弟子根本承受不住咒印之力,中途就死了,直到遇见你……”
“原来……从一开始……楚洛文贝齿紧咬,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与弟弟……都只是你的利用工具吗?!”
“乖徒儿何必动怒啊?即便你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
清风道人阴笑着掀开身旁丹鼎,鼎中顿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且看为师为你准备的……一场造化!”
只见鼎中一团猩红肉瘤缓缓蠕动,表面布满狰狞血管,无数触须如毒蛇般纠缠扭动,发出黏腻的“咕啾”声。楚洛文瞳孔骤缩,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徒儿莫嫌它形貌可憎。”
清风道人枯瘦的手指轻抚丹鼎边缘,喉间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此物名为血菩提,乃夺天地造化之物,有逆天改命之效!”
他忽然探出猩红的舌头舔过干裂的嘴唇:“待其开花结果后,取其精华服下,为师这具腐朽之躯便可重焕生机!”说着猛然转身,浑浊的瞳孔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只是这炼丹...尚需一味药引...”
楚洛文面色惨白如纸,踉跄后退数步:“你……莫非要拿弟子我……”
“哈哈哈!正是如此啊!”
清风道人袖袍鼓荡,大笑:“若是能助为师突破化神,是你几世修来的造化!这些年传你功法,授你丹道,今日正是你报恩之时啦!”
“报恩?你有脸提及让我报恩?”
楚洛文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那些所谓的“教导”,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折磨与羞辱。你哪配称是我是师尊?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哼……”
清风道人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掐诀:“可惜丹炉尺寸有限……”
枯爪般的右手突然抬起:“只好委屈徒儿了——”
“等下……”
“啪!”
一道血芒自其袖中暴射而出,快若惊雷!楚洛文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道红光已没入眉心。
“啊——!”
刹那间,似有万千毒蚁钻入颅骨,沿着经脉疯狂啃噬。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每一寸血肉都仿佛被业火焚烧。她浑身痉挛着栽倒在地,青丝散乱,十指在地上抓出深深血痕。
“嗬……嗬……”
楚洛文艰难地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眸中恨意滔天。此刻若能动弹,她定要将这老魔生啖其肉!
清风道人缓步踱至血泊前,枯瘦的面容依旧挂着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笑。
“徒儿何须急躁?”
他轻声细语,宛如在哄劝孩童,枯爪般的手指却抚上楚洛文凝脂般的玉臂。
“嗤——”
血肉撕裂声骤然响起。只见那双皓腕竟如朽木般寸寸崩裂,霎时间血雾弥漫,碎骨与肉糜四溅飞散。
“老魔!你必遭天诛!!”
楚洛文凄厉的哀嚎震荡洞府,声浪中蕴含的怨毒令四周烛火都为之一暗。
“这双大长腿可惜了……”
清风道人惋惜摇头,指尖灵光乍现。一道血色锋芒划过,那双修长玉腿齐根而断,喷涌的鲜血在青石地上绘出妖异的图腾。
惨叫声戛然而止。残破的躯体如破布般瘫在血泊中,仅剩的躯干不时抽搐着,昭示着主人尚未散尽的生机。
“好了,入鼎吧,好徒儿。”
袖袍翻卷间,一股阴风托起那具支离破碎的肉身,缓缓悬于丹鼎之上。清风道人指诀连变,地面骤然亮起血色阵纹。鼎下幽蓝火焰轰然升腾,将鼎身映照得如同鬼火般森然。
血菩提的触须如毒蛇般蠕动纠缠,渐渐包裹住那楚洛文的残躯。陷入昏迷的楚洛文仍在无意识地痉挛,苍白的脸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宛如厉鬼。
“血祭已成……”清风道人闭目凝神,枯瘦的身躯与丹鼎产生诡异共鸣,“接下来,只需静待花开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