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夏季攻势进入白热化阶段。林东北民主联军的猛烈进攻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国民党军在松花江以南的防线。楚云飞纵队驻守的长春以北农安、德惠一线,更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德惠方向,第一支队在付出惨重代价后,仍在与敌第六纵队进行着残酷的巷战,每一座房屋、每一条街道都浸透了鲜血。而农安方向,压力陡然剧增——林投入了生力军,加强了对这个长春西北门户的猛攻,守军伤亡激增,防线岌岌可危。
沈阳的杜聿明长官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电令一道紧似一道,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核心只有一个:“农安乃长春西北屏障,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死守!没有命令,擅自弃守者,无论级别,军法从事,格杀勿论!”
楚云飞站在农安前线指挥所(一个加固的地下掩体)里,震耳欲聋的炮声几乎要掀翻顶盖,泥土簌簌落下。电话里传来农安守备团长带着哭腔的嘶吼报告:“纵队座!顶不住了!共军炮火太猛!东门、南门阵地都快打光了!援兵!急需援兵啊!” 地图上,代表共军进攻矛头的红色箭头,已经深深楔入农安城郊,守军的蓝色防线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楚云飞对着话筒:“收缩兵力,固守核心工事!预备队给我填上去!我马上调炮火支援!”
“纵队座!农安真的守不住了!”参谋长急步上前,脸上沾满硝烟和灰尘,声音嘶哑,“孙大勇在德惠抽不出身,我们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营的预备队了!填进去也是杯水车薪!共军这次是铁了心要拿下农安!再守下去,农安守军会被全歼!我们最后这点家底也要打光!”
楚云飞何尝不知?农安,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工事在对方绝对优势炮火下已被摧毁大半。守军伤亡过半,弹药将尽,士气濒临崩溃。继续死守,除了增加无谓的牺牲,让这支跟随他转战千里的队伍流尽最后一滴血,成就杜聿明电报里那句轻飘飘的“死守待援”之外,毫无意义!这分明是借刀杀人之计!
但是,弃守?杜聿明的死命令言犹在耳!“擅自弃守者,格杀勿论!” 这顶“临阵脱逃”、“畏敌如虎”的帽子扣下来,足够将他楚云飞送上军事法庭,甚至就地处决!
忠?还是生?是为那个腐朽政权毫无价值的“尽忠”,还是为这几千弟兄和未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楚云飞脑海中闪过林那封密信上的四个字——“心照不宣”。
他不能明着抗命弃守,但他可以“被迫”放弃!他要导演一场“惨烈失守”的戏码!既要让杜聿明抓不住把柄,又要实实在在地把部队撤出来,还要让这场“失败”看起来是“非战之之罪”!
“小陈!立即执行以下命令!”
“电告农安守备团:援军即刻出发(虚张声势),命其集中所有残存兵力、火力,死守城中心十字街、团部、粮库最后三个核心支撑点,做最后的‘顽强抵抗’,必须坚持到午夜零时!之后……视情况‘自行突围’!”
“命令炮兵群,对农安城东、南敌军进攻集结区域进行最后一次全力急袭,打光所有炮弹!然后,立即秘密向长春方向转移阵地!”
“命令师部警卫连和工兵排,立即在农安通往长春的公路咽喉——黑鱼沟大桥,秘密布设延期炸药!计算好时间,设定在凌晨一时左右引爆,造成大桥‘被敌炮火意外炸毁’或‘工兵为阻敌追击不得已爆破’的假象!”
“立即秘密通知农安守备团团长:午夜零时一过,趁敌攻势间隙,立即组织所有能行动的官兵,以连排为单位,分散向长春方向‘突围’!记住,是‘突围’!不是溃退!要做出且战且退的姿态!到达黑鱼沟时,大桥应已‘被毁’,可沿河岸小路迂回撤退!此事,天知地知,你知他知!”
“给杜长官部发报:职部已倾尽所有,援军及炮火全力支援农安,然敌攻势如潮,我军伤亡殆尽,农安城已大半失守,残部正与敌进行最后巷战,情况万分危急!职已做好最坏准备……”
小陈听得心惊肉跳,但瞬间明白了楚云飞的意图——用一场“弹尽粮绝、援军无望、不得已突围”的“悲壮”戏码,来掩盖主动撤退的实质,并利用爆破大桥切断追兵,最大限度地保存有生力量!
“是!我立刻去办!”小陈毫不迟疑,转身冲出指挥所。
命令被迅速而隐秘地执行下去。农安城内,守军接到了“死守到午夜”和“秘密突围”两个看似矛盾实则意味深长的命令。炮兵的最后一轮齐射,打得异常猛烈,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午夜零时刚过,农安城内的枪声突然变得稀疏零落,继而,几处核心阵地升起了熊熊大火(焚烧带不走的物资和文件)。随后,零散的部队开始从城西、城北多个方向“突围”而出,且战且走,看似混乱,实则有组织地向黑鱼沟方向撤退。
凌晨一时许,一声巨响震撼夜空,黑鱼沟大桥在冲天的火光中坍塌断为两截,成功阻断了共军可能的追击路线(事实上,共军似乎也并未全力追击)。次日清晨,农安城彻底易手。
楚云飞在长春指挥部收到了农安“失守”、守军“伤亡惨重、大部壮烈、残部突围”的最终战报。他立即向杜聿明发出了那份早已拟好的、充满“悲愤”与“自责”的电报,详述了“惨烈”的战斗经过和“不得已”的结果。
杜聿明接到电报,虽然暴跳如雷,但面对“伤亡殆尽”、“弹尽粮绝”、“桥梁被毁”等既成事实,也无法过多指责楚云飞“畏战”,只能严令其收容残部,固守长春,不得再失一寸土地!
农安,这座“战略要地”,就这样被楚云飞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放弃”了。他用几百名伤员和无法带走的装备为代价,换回了近千名经过血火考验的老兵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