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隔断了两个世界。
门外的清冷寂静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旧木头的味道，还有一种极淡的、类似臭氧和金属加热后的奇特气味，若有若无。光线异常昏暗，主要光源来自吧台后方一排散发着暖黄光晕的复古吊灯，以及每张桌子上造型别致的、散发着幽蓝色或暗红色微光的桌灯（显然并非普通灯具）。
音响里播放着某种节奏低沉、带有大量电子杂音和诡异吟唱的实验音乐，音量恰到好处，既能营造氛围，又不妨碍低声交谈。
这就是“齿轮”咖啡馆的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要稍大一些，但布局紧凑。桌椅都是厚重的实木或金属材质，风格粗犷，墙上挂着各种齿轮、管道、不知名机械零件的装饰，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停止运转的蒸汽朋克风格钟表。整体氛围复古、工业，却又透着一股超越时代的怪异科技感。
客人不多，分散坐在各处，大约七八个人。没有人对他们的进入表现出明显的关注，但凌一凡敏锐的能量感知能察觉到，至少有三道目光在他们推门而入的瞬间，极其短暂地扫过他们，又迅速移开，带着一种惯常的、不易察觉的审视。
吧台后面，站着的正是刚才那个出去扔垃圾的高瘦年轻店员。他正低头擦拭着一个玻璃杯，表情淡漠，仿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但凌一凡的精神滤网捕捉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但非常稳定的能量场，类似于某种……内敛的防护或约束力场？与刚才门外那一闪而过的能量涟漪同源。看来这家店确实不简单，连店员都可能不是普通人。
“找地方坐。”苏小婉低声说，语气尽量自然。她目光快速扫过全场，选择了一个靠墙的角落位置，那里光线最暗，视野却相对开阔，既能观察大部分区域，又不易被直接注意到。
两人走过去坐下。椅子是金属的，坐上去冰凉坚硬。
凌一凡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能量感知上，精神滤网保持低功率运转，小心地过滤和解析着环境中混杂的能量信息。除了店员那稳定的防护力场和几个客人身上散发出的、强度不一、属性各异的能量波动（有的灼热，有的冰冷，有的如同迷雾）外，他再次确认，整个咖啡馆内部似乎笼罩在一个更大范围的、极其微弱却效果强大的能量屏蔽场中。正是这个力场，使得内部的能量波动不易外泄，同时也让外部难以探测内部的情况。好高明的手段！
苏小婉则拿出那个伪装成老旧手机的终端，屏幕亮起，依旧停留在那个黑白界面的“集市”网络。她假装摆弄手机，实则快速浏览着其他板块的信息。
【求购\/招募区】里充斥着各种具体需求，从特定类型的遗迹碎片、稀有药材、定制武器，到招募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手进行各种灰色地带的行动（勘探、护卫、甚至窃取），报酬也千奇百怪，从现金、贵金属到以物易物的能量结晶、知识传承、甚至是一次性的能力服务。
【出售\/服务区】则更像是个跳蚤市场，有人出售看起来古旧的符文石板、散发着微光的奇异矿石、封装在特制容器里的液体（标注着“情绪萃取物”、“记忆精华”等诡异名称），还有人提供“精准预言”、“物品附魔”、“痕迹清理”、“信息伪造”等服务，后面都标着不菲的价格和匿名的评级。
【情报交换区】最为活跃，但也最为混乱。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在这里交织：关于“观测者”最新动向的猜测、某个区域能量异常波动的预警、对某些黑市商人信誉的控诉、甚至还有关于“外星遗迹”或“政府超能部队”的离谱传闻。需要极高的辨别力才能从中筛选出有价值的信息。
苏小婉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记录着一切可能相关的信息，尤其是任何提到“Aether”、“效率至上”、“普罗米修斯”、“摇篮”、“蚀暗”等关键词的内容。她发现，关于Aether公司的讨论大多集中在其研发部门的废弃物料流出的可能性上，似乎很多人对其技术垂涎三尺，但又极度忌惮。而“效率至上”这个名字，则偶尔与一些离奇的、找不到凶手的网络入侵或数据失窃事件联系在一起，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恐怖色彩。
凌一凡一边维持感知，一边也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店内的客人。
离他们最远的一个卡座里，坐着一个穿着宽大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饮料，整个人仿佛融入了阴影之中，能量波动极其微弱且晦涩难明。
吧台旁的高脚凳上，坐着一个身材火辣、穿着皮衣的红发女人，正慢悠悠地搅动着一杯色泽诡异的紫色饮品，她的能量签名带着一种灼热的、侵略性的美感，眼神慵懒却偶尔闪过锐利的光，仿佛一头休憩的母豹。
另一侧，两个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年轻人（但眼神却远比学生成熟）正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他们的能量波动一个如同紊乱的电流，另一个则沉静如水，面前摊开着一本写满复杂公式的笔记本。
还有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愁眉苦脸、穿着不合身西装的中年男人，他的能量场涣散而焦虑，面前放着一个打开的公文包，里面似乎装着一些看起来像普通电子元件的东西，但凌一凡的能量感应器却对其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反应。
形形色色，光怪陆离。这里就像是一个微缩的、隐藏在社会表皮下的异常世界沙龙。
就在这时，那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中年男人似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有些局促地走向吧台。他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防静电袋装着的小芯片，递给那个高瘦店员，声音压低但因为紧张而略显颤抖：
“请……请问，这个……你们这里收吗？Aether公司第七实验室流出来的……神经接口原型芯片，只是……只是有点小故障……”
店员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眼皮，淡漠地看了一眼那个芯片，并没有用手去接，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故障品，无用。下次带完整的数据擦除证明和来源凭证。”
中年男人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店员那毫无波澜的眼神，最终颓然地把芯片收回包里，失魂落魄地坐回了座位，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这一幕被凌一凡和苏小婉尽收眼底。
Aether公司的原型芯片！虽然只是故障品，但也足以证明这个集市确实与Aether公司有关联，至少是其废弃物流出的一个销赃渠道！而且这里的规矩似乎很严，对来源和品质有要求。
苏小婉迅速在终端上记录下这个情况。
突然，凌一凡的精神滤网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能量波动，来自那个穿着斗篷的人的方向。那波动并非针对他们，而是像某种无形的触须，极其轻柔地拂过那个刚刚失败的中年男人。
紧接着，凌一凡看到，那个斗篷人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几乎同时，凌一凡口袋里的能量感应器又一次轻微震动了一下，这一次，指向的正是那个斗篷人！
【Scryer】！是他\/她！
凌一凡瞬间明白了。这个斗篷人就是之前在网络上发出警告的【Scryer】！他\/她不仅在网络上监控，在现实中，也时刻用某种独特的能力感知着店内的一切！刚才他\/她显然也“看”到了中年男人那失败的交易，并进行了某种程度的“确认”。
凌一凡立刻压低声音，对着衣领麦克风急速汇报：“发现【Scryer】，一点钟方向，斗篷。他\/她刚刚对那个卖芯片的人进行了能量扫描。”
“记录特征。不要直视。维持伪装。”冷月的声音立刻回应。
凌一凡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假装被墙上的一个齿轮装饰吸引，但能量的感知却牢牢锁定着那个方向。他发现【Scryer】的能量签名非常奇特，并非强大的压迫感，而是一种深邃的、如同深潭般的“窥探”感，仿佛能无声无息地映照出周围能量的细微变化。
就在这时，那个红发女人似乎注意到了凌一凡刚才一瞬间的紧张（或者说，【Scryer】的举动引起了她的兴趣）。她转过头，慵懒的目光落在凌一凡和苏小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她的能量场如同有生命的火焰，带着一种挑逗和危险的气息，轻轻“舔舐”过空气，试探着向他们蔓延而来。
“哟，生面孔啊。”她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还带着个……小玩具？”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苏小婉放在桌上的终端。
苏小婉心中一紧，但脸上却露出一个符合“技术拾荒者”人设的、略带戒备和不耐烦的表情：“找个安静地方看点资料。有问题？”
红发女人轻笑一声，火焰般的能量稍稍收敛：“没什么，只是好奇什么样的‘资料’，需要跑到这种地方来看。”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别紧张，小妹妹，姐姐我对技术宅没多大兴趣，除非……”她的目光又飘向凌一凡，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意味，“……你们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凌一凡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只能努力维持着“菜鸟”的惊慌和笨拙，下意识地往苏小婉身后缩了缩，同时体内混沌能量微微躁动，流露出一丝不受控制的、混乱的波动。
红发女人感知到这股混乱的能量，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嫌弃，撇了撇嘴，终于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会他们，仿佛失去了兴趣。
“能量签名灼热，带有精神暗示和魅惑特性，疑似‘情感操纵’或‘欲望催化’类能力者。危险等级中。避免接触。”冷月的声音在耳机中快速分析道。
凌一凡和苏小婉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装弱小有时也是一种保护色。
经过这番小小的波澜，店内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凌一凡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来自【Scryer】的窥探感，似乎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才缓缓移开。
苏小婉抓紧时间，继续浏览着网络上的信息。突然，她在【情报交换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条刚刚发布不久、标注着“高价值”的情报：
【情报：确认Aether公司‘清道夫’小队于72小时前在旧港区有异常调动记录，疑似与某次失败的‘样本回收’行动有关。附部分能量冲突残留分析报告（付费解锁）。发帖人：Void（虚空）】
旧港区！72小时前！正是他们和冷月遭遇“清道夫”的时间！
苏小婉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叫“Void”的人，竟然掌握了如此精确的情报！虽然关键的分析报告需要付费，但这足以证明，他们的行动并非天衣无缝，已经被这个隐藏世界里的某些情报贩子注意到了！
她立刻将这条情报重点标记，并尝试查看发帖人“Void”的信息，但只有一片空白和一个复杂的加密联系代码。
“发现重要情报。”苏小婉极力保持声音平稳，低声汇报，“有关旧港区行动，可能已泄露。”
耳机那边沉默了几秒，冷月的声音才传来，带着一丝冷冽：“记录发帖人Id和内容。尝试匿名联系，询问价格，但不要使用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信息。试探对方还知道什么。”
就在苏小婉准备操作时，咖啡馆那扇厚重的木门再次被推开。
一股冰冷、肃杀、带着淡淡铁锈和消毒水气味的气息，伴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涌入店内。
来的不是一个客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材质特殊的深灰色风衣，领口竖起，遮住了下半张脸。脸上戴着一副遮住双眼的深色墨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最让人心悸的是，虽然他看起来像是普通人，但凌一凡的精神滤网却在瞬间发出了尖锐的警告！一股高度内敛、却如同精密机械般冰冷强大的能量场，笼罩在此人周身！其能量签名……与之前遭遇的“清道夫”有某种相似之处，但又更加凝练和……高级？
凌一凡口袋里的能量感应器瞬间变得滚烫！
那人站在门口，墨镜后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在【Scryer】的方向、红发女人、以及凌一凡和苏小婉的位置，都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几秒。
整个咖啡馆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音乐声似乎都变得遥远。
吧台后的店员停下了擦拭杯子的动作，身体微微绷直。
红发女人收敛了慵懒的姿态，眼神变得警惕。
连那个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的【Scryer】，能量场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高大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迈步走向吧台，他的步伐沉稳而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他从风衣内侧取出一个薄薄的、银灰色的金属卡片，轻轻放在吧台上，推向那名店员。
店员看了一眼那张卡片，沉默了几秒，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伸手将卡片收起。
高大男人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咖啡馆。木门在他身后合上，那冰冷的压力也随之消失。
店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过了好几秒，才有人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公司’的狗鼻子真灵……”
公司？Aether公司？！
凌一凡和苏小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个人……是Aether公司的人！他来这里做什么？那张卡片是什么？他刚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立刻撤离。”冷月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前所未有的急促，“原定路线作废。按应急方案b，从后门离开，立刻！”
危机骤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