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满江红·厨房》
2023.8.15 作于奈曼
薄雾烟岚，凭栏望，金沙漫天。
光影里，蜃楼虚幻，好似大仙。
右手银勺劈斧钺，左手持鼎斩寇奸。
顶兜鍪，真火映双眸，法无边。
神奇处，君细看，吕望影，庄周颜。
蝶舞熊出没，惊煞花莲。
莫问英雄名与号，铮铮傲骨走人间。
喝一声，同作醉中仙，拥酒眠。
没错，这词中所写便是厨房，笔者2023年的一首作品，
作为从业三十年的酒店人，笔者深知此圈。
那里是现实社会的缩影，比之上海的弄堂和北京的胡同不差分毫。
谨以此书献给正在厨房忙碌着的兄弟姐妹们！
后厨韵事——有些秘密，注定要沉入深海。
一年前，那艘游艇上登上一个女人。
现在已经没人记得她的名字。大家都称她“灰姑娘”
新闻里轻描淡写地写着——“明辉集团董事长夫人意外坠楼”，配图是现场模糊的警戒线，和一条爱马仕丝巾。
韩振宇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玻璃前，指尖摩挲着香槟杯沿。
“处理干净了？”他问。
阴影里的男人递来一部手机，屏幕上是正在删除的监控记录。
“放心，连硬盘都沉海里了。”
海风腥咸，混着香槟的甜腻。
韩振宇忽然笑起来，转头对助理说：
“下周的新游艇首航，记得多请几位‘嘉宾’。”
——他最喜欢看那些漂亮女孩，穿着比基尼在甲板上追逐浪花的模样。
（镜头切换）
福满楼后巷，叶如娇蹲在垃圾桶旁抽烟。
手机突然震动，韩振宇的号码发来一条微信：今天下班有约吗？
微信上面只有这一行字，却让叶如娇心潮彭拜，得意忘形——烟头烫到手指的瞬间，她听见游艇鸣笛声从远处海面传来。
滨海市的清晨无论何时总显得异常湿润。福满楼后厨的灯光准时的在八点三十分亮了起来，蒸笼里冒出的白气顺着通风管道飘向天空，追随着散去的晨雾向天边飘去。
叶如娇站在员工通道的镜子前，第三次调整了自己厨师帽的角度。她今天特意化了淡妆，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嘴唇涂着裸色唇膏，既不会太张扬，又能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镜中的女子杏眼樱唇，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厨师服下隐约可见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
三天前的面试场景还历历在目。
福满楼是滨海市最负盛名的中餐酒楼，也是滨海市最牛企业“明辉集团”旗下倒数第一小的产业。营业之初只为集团招待，今年才对散客开放。
招聘面点师的消息一出，应聘者络绎不绝。都是因为明辉集团的背书，能保证工资不拖欠。叶如娇排在第七位，前面六个都是有着多年经验的老师傅。当她走进面试间时，三位考官明显愣了一下。
你是来应聘面点师的？中间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推了推老花镜，语气里满是怀疑。
是的，陈师傅。叶如娇微微一笑，看着桌子上‘陈国豪’的台卡说道。而且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食盒，这是我自制的几样点心，请各位品尝。
食盒一打开，香气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晶莹剔透的虾饺、金黄酥脆的叉烧酥、造型别致的奶黄包整齐排列，每一件都像是艺术品。
陈师傅夹起一个虾饺，皮薄得几乎透明，能看清里面粉红的虾仁。一口咬下，他眼睛一亮：这皮擀得够薄，虾仁弹牙，调味恰到好处。
这叉烧酥的酥皮层次分明，入口即化。右边的中年女面试官也赞不绝口。
正当评委们交口称赞时，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雪白的厨师服，胸前名牌上写着孙兆云 厨师长。
听说今天面试面点师，我来看看。他的声音低沉有力，目光在叶如娇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皱。
陈师傅热情地招呼：孙厨师长来得正好，尝尝这位叶小姐的手艺，相信你一定感兴趣。
孙兆云拿起一个奶黄包，掰开后仔细观察流心的状态，然后才放入口中。他的表情从严肃逐渐变得疑惑，转而又变成惊讶。
流沙包最难掌握的就是流心状态，太稀会漏，太稠不流。你这个堪称...他顿了顿，火候掌握得不错。
叶如娇微微欠身：谢谢孙师傅。我在家练习了三个月，每天做五十个，前三十天没有一个成功的。
孙兆云锐利的目光直视她：为什么选择福满楼？以你的手艺和条件，去五星级酒店不是更轻松？
面试间一时安静下来。叶如娇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像她这样年轻貌美，手艺有不错的女孩，为何要来忙碌异常，油烟满面的福满楼中厨房受苦？
因为我爷爷是广东人，从小吃他做的点心长大。叶如娇的声音轻柔却坚定，福满楼的面食是滨海最正宗的粤式点心，我想学真本事。当然，也想让自己的手艺得到更多人认可。
孙兆云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说：明天早上八点，带你自己擀的云吞皮来，我要看厚度。
“这是额外的考验。”叶如娇头一歪，微笑着问道，随即又点点头：好的，孙师傅，我会准时到达。
第二天清晨，她带着连夜擀好的云吞皮准时出现。孙兆云用游标卡尺测量，每一张皮的厚度都在0.3毫米左右，均匀得令人惊叹。心里暗笑“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脸上却依然绷的跟老和尚似的说道：你被录用了，三天后上岗。话音一落，转身便走。弄得叶如娇闻了闻肩头，自言自语道：“没有异味啊！为什么躲着我？”
回忆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新来的面点师？那个粗犷的男声再次响起。
叶如娇转身，看到孙兆云正打量着自己。三天过去，他眼中的怀疑似乎减轻了些，但依然带着审视。
早上好！老大。您叫我小叶或者娇娇都行，已经在人事部办完入职手续了。她微微欠身，恰到好处地露出胸前若隐现的沟壑，又不显得轻浮。
孙兆云的目光在她脸上，哦不！得说实话，身体上停留了两秒，虽然迅速移开，耳根却悄悄红了，那抹红晕正以龟速向百会延伸。赶紧转身说了句：跟我来，我带你去面点间。
穿过长长的走廊，叶如娇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厨房里清一色的男性，突然来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同事，就像一滴水落进了滚烫的油锅。不懂的就在家里厨房试试。
那是新来的面点师？长得跟叶子楣似的！
这么漂亮来厨房？肯定干不了几天。
哪儿像叶子楣，我瞧瞧！
不像，分明像莫文蔚，你看那腿...
窃窃私语声不断传入耳中。叶如娇却面色如常，好似已经习以为常。步伐稳健地跟在孙兆云身后，仿佛没听见那些议论。心中暗道，“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都看什么看？手上的活都干完了？孙兆云一声吼，那些偷瞄的目光立刻缩了回去，厨房里只剩下排烟机的轰鸣和锅铲碰撞的声音。
面点间在最里面，相对独立。推开门，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正麻利地和面。她约莫四十出头，手上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面团在她掌下变得光滑柔韧。这哪儿是面点老大，简直就是裘千仞的师父。
“淑英，这是新来的叶如娇。”一声淑英叫的让叶如娇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面点老大，叫王淑英，以后你们就是搭档。孙兆云分别向她们介绍道。
王淑英抬头，上下打量了叶如娇一番，咧嘴一笑：哟，咱们面点间终于来了个能看的。小丫头长得不错啊！这身材，比我蒸的大馒头都喜人。
这比喻也…叶如娇心里想着，脸上却乖巧地微微一笑：王姐好，以后请您多指教。
行了淑英，你带她熟悉一下环境，我去前厅开排菜会。孙兆云说完就匆匆离开了，背影略显僵硬，似乎在琢磨淑英蒸的大馒头。
门一关上，王淑英就凑过来，压低声音：老孙这人正经得很，你刚才那招对他没用。不过嘛...她朝门外努了努嘴，外面那群饿狼可就不一样了。
叶如娇假装不解：王姐，你说什么呢？
装，继续装。王淑英哈哈大笑，手上的面粉沾到了叶如娇的厨师服上，你这长相身材，来厨房干活？骗鬼呢！不过姐姐我喜欢直来直去的，说吧，目标是哪个？
叶如娇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神秘又娇羞的微笑：王姐…我只是想好好做面点而已。
“你觉得我信吗？我也是混迹厨房二十年的人了，我要是有你这脸蛋，才不来厨房呢！除非有个人勾着我。”王淑英拿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叶如娇，豪爽的性格一览无余。
叶如娇心想，“这王淑英还真是心直口快”，对着王淑英揶揄道：“我可没王姐的心思，就是想把爷爷的手艺留下来。”
小嘴还挺厉害。得嘞，不说拉倒。王淑英拍拍手上的面粉笑了笑，来，我先教你咱们福满楼的招牌——黄金流沙包。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王淑英详细讲解了和面、发面、包馅的每一个步骤。叶如娇学得极快，第三次尝试就包出了像模像样的流沙包。
哟，小丫头有两下子啊！王淑英惊讶地看着她手中的成品，以前学过这个？
小时候跟爷爷学过一点基础。叶如娇谦虚地说，手上动作不停，转眼间又包好了三个。
上午十点，第一笼点心该上蒸锅了。王淑英刚要去搬蒸笼，叶如娇已经利落地戴上了隔热手套：我来吧，以后像这样的杂活，您使唤我就行。
她轻松端起沉重的蒸笼，稳稳地放在灶上。这个动作让王淑英挑了挑眉——那蒸笼少说也有二十斤，一般女孩子可没这么大力气。点点头，心里有些感慨，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啊！
蒸笼一开，香气四溢。王淑英正要取样品尝，面点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三个年轻厨师探头进来。
王师傅，我们...呃...来学习一下流沙包的做法。领头的瘦高个结结巴巴地说，眼睛却一直往叶如娇身上瞟。
王淑英翻了个白眼：学习？你们几个炒锅不找孙老大偷师学艺，跑我这面点间学什么？
真的！孙老大说，要我们多学习其他档口的手艺...忙的时候能帮忙，对…帮忙。另一个圆脸厨师急忙补充，目光同样黏在叶如娇身上。
叶如娇背对着他们，嘴角微微上扬。她故意放慢动作，将蒸笼里的流沙包一个个取出，纤细的腰身在反复旋转时划出优美的弧线。
刚出锅的，要尝尝吗？她将点心盘递过去，眼睛笑得弯弯的，心里却无奈的很。
三个年轻厨师顿时红了脸，争先恐后地伸手，差点打翻盘子。
小心烫。叶如娇轻声提醒，声音柔得像羽毛拂过耳畔。传入那三个厨师耳中，犹如天籁之音。
三人手忙脚乱地抓过点心，咬了一口后同时瞪大眼睛——流沙馅恰到好处地爆开，咸蛋黄的香气与奶香完美融合，外皮松软又不失韧性。
太好吃了！瘦高个由衷赞叹，比上次王姐做的还要好吃！
王淑英得意地哼了一声：那当然，这可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
是叶师傅手艺好...圆脸厨师小声嘀咕，突然被同伴捅了一肘子。声音戛然而止。
正当气氛微妙时，孙兆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们三个在这干什么呢？话语平静的的能吓死人。
三人顿时像见了猫的老鼠，兔子见到鹰一般，缩着脖子就想往外溜：我们这就回去工作，老大！
“不是孙老大让你们来学习的吗？正好孙老大在，一起学呗！”王淑英不嫌事大的说道。
没等孙兆云开口，三个人已不知所踪。留下独自运气的孙老大。“这帮小兔崽子，回去我就收拾他们。居然顶着我的名头不务正业。”
说完，孙兆云皱眉看看他们逃走的背影，又看看桌上咬了一口的流沙包，最后目光落在叶如娇身上。
你这第一天上班就引起这么大动静！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责备。没有表情的脸让人读不懂。
叶如娇不慌不忙地递上一个完整的流沙包：孙师傅也尝尝？王姐教得很仔细。
孙兆云接过点心，咬了一口，眉头渐渐舒展。他咀嚼了很久才咽下，似乎在细细品味每一个细节。
馅料比例调整了？他突然问。
叶如娇点头：是的，我减少了5%的糖，加了少许海盐提味。
为什么要改配方？
现代人更注重健康，而且咸味能更好地带出蛋黄的香气。叶如娇说完，便用一双大眼睛萌萌的看着孙兆云。好像在等他的认可。
孙兆云被叶如娇看的心里有些长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明天早会提前半小时，我要看你和面的手法。说完转身离开。
王淑英等门关上后，用手肘碰了碰叶如娇：可以啊小丫头，第一天就让老孙亲自来考校。他平时可不怎么管面点间的事。
叶如娇笑而不答，继续手上的工作。面点间的窗外，不时有厨师假装路过，偷偷往里张望。她心知肚明，却装作没看见，专心致志地揉着面团。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边。面粉沾在她的脸颊上，像是不小心抹上的脂粉，却比任何妆容都更显生动。
福满楼的第一天，比她预想的还要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