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城东,毗邻府库的一片相对开阔地带,临时搭建起了一座规模不小的流民营地。此地收容的多是府城周边村庄逃难而来的百姓,因靠近府库重地,且有少量守军巡逻,原本被视为较为安全的区域。然而,随着西北矿区那贪婪的负面能量漩涡不断膨胀,被吸引而来的阴傀活动范围也日益扩大,威胁悄然逼近。
“守一营”的操练如火如荼,新兵们在铁牛近乎残酷的打磨和林玄润物无声的“守一诀”引导下,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蜕变。简陋却坚固的盾牌,矛尖闪烁着特殊寒光的长矛,腰间悬挂的、形似铁罐的“惊邪火雷”,是他们新的倚仗。但未经实战的淬火,终究只是雏形。
这日黄昏,夕阳如血,将营地的简陋棚屋拉出长长的阴影。营地边缘,负责外围警戒的几名“守土卫”老兵(已并入守一营担任基层骨干)正警惕地巡视着。突然,一阵令人心悸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卷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低语。
“不对劲!”一名老兵猛地停步,鼻子用力嗅了嗅,“有股…死老鼠混着铁锈的怪味!”他话音刚落,营地边缘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数道扭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残垣断壁后、干涸的沟渠中猛然扑出!
这些身影形态诡异!冲在最前面的三四个,浑身笼罩在翻滚的、如同粘稠黑雾凝聚成的破烂斗篷中,只能勉强看出人形轮廓,它们移动无声,速度快得惊人,手中挥舞着由阴影凝成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利爪——正是幽影侍者!紧随其后的,则是七八个衣衫褴褛、面目狰狞的“人”,他们眼珠翻白,口角流涎,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蚯蚓般蠕动,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动作僵硬却力大无比,正是被“影疫”深度侵蚀、彻底狂化的附体者!
“敌袭!阴傀!幽影侍者!附体者!”老兵的凄厉嘶吼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营地边缘的流民顿时陷入一片恐慌!尖叫声、哭喊声四起,人群如同受惊的羊群般向营地中心拥挤推搡。负责警戒的老兵和少数几名闻讯赶来的守土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远超寻常阴傀的恐怖袭击,也骇然变色!幽影侍者的利爪轻易撕开了一个试图举矛阻挡的守土卫的皮甲,带起一蓬血雨!附体者狂吼着扑入人群,抓住一个跌倒的妇人就撕咬下去!
营地危在旦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营地中心通往校场的方向,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守一营!结阵!给老子顶上去!”
如同闷雷滚过大地!刚刚结束操练、正在营地边缘休整的五十名“守一营”新兵,在铁牛那标志性的咆哮声中,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恐惧瞬间被训练刻入骨髓的本能取代!
“三人一组!背靠背!盾在前!矛在后!”铁牛身披重甲,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率先冲入混乱的前线!他身后,五十名新兵虽然脸色发白,手在微微颤抖,但口中却发出混杂着恐惧与决绝的呐喊,迅速按照日夜操练的阵型,三人一组,结成了十几个小型三角阵,盾牌层层叠叠,长矛如林般从盾牌间隙斜刺而出,迎着扑来的邪祟,狠狠顶了上去!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附体者,狠狠撞在了守一营新兵架起的盾墙上!新兵们被巨大的力量撞得踉跄后退,手臂剧震发麻,但脚下的阵型却死死钉住,没有溃散!盾面上墨离特制的缓冲内衬发挥了作用,分散了冲击力!
“刺!”铁牛的怒吼如同惊雷!
“杀!”新兵们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向前捅出!矛尖上涂抹的驱邪药液在接触到附体者污秽的身体时,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微弱的白烟!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两个附体者被数根长矛同时刺中要害,污血狂喷,发出凄厉的惨嚎,动作顿时一滞!
但幽影侍者的攻击更加诡异!它们如同没有实体的烟雾,轻易绕过了盾牌正面,利爪带着刺骨的阴寒,抓向新兵的侧翼和后背!
“啊!”一名新兵感觉后背一凉,仿佛被冰块划过,随即一股阴冷的麻痹感和强烈的恐惧感直冲脑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丢掉长矛!
“守一!守神!”危急关头,旁边同组的老兵厉声提醒!那新兵脑海中瞬间闪过林玄教导的“守一诀”要义——意守丹田,抱元守一!他猛地一咬舌尖,强行压下恐惧,丹田处那微弱却坚韧的暖意升腾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同时,他身旁的同伴怒吼着将盾牌猛地向侧面一撞,暂时逼退了那幽影侍者!
“火雷!扔!”铁牛看准时机,再次下令!
靠近外围的几个小组,新兵们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摘下“惊邪火雷”,拔掉安全销,奋力投向幽影侍者和附体者聚集的区域!
“轰!轰!轰!”
几声并不算特别剧烈,却异常刺耳的爆鸣声响起!伴随着刺目的、短暂爆发的强光!无数细小的、燃烧着的碎屑四散飞溅!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和强光,对依赖感知和精神侵蚀的幽影侍者效果显着!它们发出尖锐的、仿佛金属刮擦般的嘶鸣,翻滚的黑雾斗篷剧烈波动,动作明显迟滞混乱起来!那些附体者也仿佛受到了惊吓,攻击动作出现短暂的停顿!
“好机会!给老子杀!”铁牛抓住这宝贵的战机,重盾狠狠拍飞一个被强光闪得晕头转向的附体者,手中特制的、矛杆加粗加长的战矛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捅进一个幽影侍者翻腾的黑雾核心!
“嗤啦!”仿佛烧红的烙铁落入冰水!那幽影侍者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嚎,黑雾剧烈翻滚收缩,气息瞬间萎靡大半!
新兵们士气大振!“杀!”的怒吼声压过了恐惧!他们趁着敌人混乱,盾牌死死顶住,长矛如毒蛇般不断刺出!配合越发默契,动作也越发凶狠!一个被驱邪药液削弱、又被火雷惊扰的附体者被三根长矛同时刺穿,污血内脏流了一地!另一个幽影侍者试图偷袭,却被侧翼一个小组的盾牌狠狠撞开,紧接着数根矛尖带着驱邪药液的白烟刺入其黑雾躯体!
战斗激烈而短暂。来袭的幽影侍者只有四个,附体者七八个,数量不多,但个体实力远超普通阴傀。守一营五十新兵,初次实战,付出了三人重伤(被幽影侍者利爪所伤,邪气入体)、十余人轻伤的代价。但他们的阵型始终未溃!他们成功挡住了第一波最凶猛的冲击,并在铁牛的指挥和墨离器械的辅助下,抓住时机反杀!
当最后一名幽影侍者在铁牛战矛下化作一缕消散的黑烟,最后一名附体者被乱矛刺死,营地边缘只剩下污血、残肢和渐渐散去的腥臭气息时,守一营的新兵们拄着长矛,大口喘息着,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邪祟尸体,又看看身边同样狼狈却挺立着的袍泽,眼中最初的恐惧已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沸腾的战意取代!
“我们…赢了?”
“我们杀了这些鬼东西!”
“盾牌顶住了!长矛捅进去了!火雷真他娘的管用!”
“林先生教的法子…刚才那鬼爪子抓我,我默念守一诀,真没那么怕了!”
劫后余生的流民们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看着这群以血肉之躯挡在怪物面前的“守一营”将士,看着他们身上染血的简陋装备,看着铁牛那如同战神般的身影,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守一营!万胜!”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在营地中爆发:
“守一营!万胜!”
“铁统领!万胜!”
“七皇子万岁!”
声浪震天,直冲云霄!这不仅仅是对一次小小胜利的欢呼,更是绝望中的人们,看到了自己可以依靠的力量,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之火被点燃!
铁牛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污血,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看着身边虽然带伤却眼神炽热、挺直了腰杆的新兵们,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放声大笑:“哈哈哈!好!都是好样的!没给老子丢人!没给‘守一营’这旗号抹黑!今天,开荤!管饱!”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速传回府衙和校场。当林玄、秦越人、墨离和萧景琰闻讯赶到时,看到的是营地中熊熊燃起的篝火,是捧着热粥、脸上第一次露出劫后余生笑容的流民,是正在接受秦越人亲自处理伤口、却依然兴奋地比划着战斗过程的新兵,是铁牛正拍着一个新兵的肩膀大声夸赞的场景。
萧景琰看着那面在篝火映照下猎猎飞舞的“守一”大旗,看着新兵们眼中尚未褪去的激动与自豪,看着流民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欣慰与振奋。
墨离蹲在地上,仔细检查着一个被幽影侍者利爪撕裂的盾牌和矛尖上的残留污迹,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冷静的分析:“防御有效,但需进一步强化对阴影能量的抗性。矛尖驱邪药液效果显着,但持久性不足。火雷声光压制优秀,可加大产量。”
林玄则静静站在一旁,他的“望气”视野中,清晰地看到整个营地原本弥漫的灰暗、恐惧气息,此刻已被一股微弱却极其凝聚、坚韧的“气”所冲散。这股气,源自那五十名新兵,源自他们并肩作战、守护生民时勃发的意志,更源自他们体内那经过“守一诀”锤炼、初具雏形的“守一”之心!这股气,色呈纯白,虽不炽烈,却如磐石般稳固,隐隐排斥着周围的邪氛!
小规模阻击战,初战告捷!“守一营”这把新铸的利刃,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成功斩出了第一道锋芒!它不仅保护了数百流民,更在绝望的河洛大地上,点燃了第一束由凡人意志铸就的、足以对抗幽影的希望之火!济世盟的武装力量,终于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