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下达后,允禵既激动又忐忑,连忙入宫谢恩。
而傅清与策楞得了乾隆推心置腹的叮嘱,大为感动,誓死效忠,迅速的打点了行装,准备随允禵一同奔赴西北。
朝堂上下对这一安排议论纷纷,既有期待允禵重振旗鼓的,也有观望局势的,但不可否认,乾隆这一手安排,真是把宗室和各家勋贵的面子都给足了。
原本对新帝还持观望态度的宗室宗亲,见乾隆如此厚待允禵这等“坐罪宗室”,看着似乎比前一个主子好处,也稍稍放下顾虑,纷纷主动向他靠拢了些,连带着递牌子入宫给曦滢请安的都多了起来。
策楞和傅清跟着十四爷去了西北,傅文、阿里衮和弘明(十四的儿子)成为了乾隆跟前新的銮仪使,别的不说,天子近臣,工资都得涨一大截。
不得不说,乾隆端水的功夫,还是一贯到位。
等下回四嫂再递牌子进来谢恩,脸上的笑纹都比从前深了些,就连眼角眉梢都透出了些轻快,可见进来的日子确实过得好多了。
四嫂感叹:“如今咱们一脉的灶也算是慢慢热起来了,四嫂我也终于算是熬出头了。”不必天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李荣保失势这些年,她的苦日子也是过得够够的,曦滢很能理解四嫂有时候的报复性消费——都跟四哥共苦了这么多年,作也让他自己受着吧,看他也挺愿意的。
转眼,如意终于重获自由,好不容易能自由的出行了,迫不及待的带着知心,打算去戏台故地重游,念一念《墙头马上》,缅怀一把她渐渐远去的少年郎,结果路过御花园之时,便听见假山后面两个小宫女在小声磕糖。
“听说了吗?皇上这会儿在如意馆陪着皇后娘娘一同入画呢。”
另一个宫女疑惑:“瞎说什么呢,此前从没有帝后同入一画的先例吧?”
“可不是吗,自咱大清入关以来都没有先例,这不正说明了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爱重?让他们琴瑟和鸣的样子流芳百世……”
知心在一旁有些心惊胆战,她可太知道自家主子了,听到这话如意恐怕马上又要发癔症,立刻打断施法:“小主,这冬日里,御花园也没什么可看的,孝期里戏楼也关着,咱还是回去吧,奴婢给您泡杯热茶暖暖身子。”
如意像是没听见一般,脸色瞬间沉下来,眼神冰冷如冬日寒潭,拿出一种近乎捉奸的气势,一字一句说:“不,去如意馆。”
她倒要亲眼去瞧瞧,乾隆和富察琅嬅那所谓的“伉俪情深”,到底是装出来的假象,还是真如宫人所说的那般情真意切。
结果等她到如意馆,曦滢和乾隆已经走了——他们事忙,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打样已经不错了,哪有时间一直耗在这里,只剩个替身穿着袍服坐那儿当“光替”,方便郎世宁补充细节。
如意探头往馆内张望了一圈,没见到乾隆和曦滢的身影,便径直抬脚走了进去。正在专注作画的郎世宁被脚步声惊动,抬头一看是位陌生的嫔妃,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画笔起身行礼:“不知是哪位娘娘驾临?”
身边的知心立刻介绍:“这是娴贵人。”
“朗大人,本宫总听皇上说朗大人画笔精妙,所以想来看一看,打扰了。”如意刻意强调了一个“总”字,超绝不经意的展露皇上对她的不同,反正出门在外,身份和体面都是自己给的。
郎世宁有些尴尬,客气道:“臣在宫里作画,已经很多年了,可许多名位还是搞不清楚,只见过太后,和皇后娘娘,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一般特别的出现在画上。”郎世宁昧着良心也夸不出漂亮,“宫里的娘娘都这么美,臣不能都为她们画像,臣只能画皇上跟皇后娘娘。”
如意的目光早已落在画架上那幅尚未完成的白描合画上,画中的乾隆与曦滢并肩而坐,双手交握,姿态亲昵自然,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克制。
这幅画在她眼中格外刺眼,仿佛每一笔都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但她还是强装镇定,依旧表现得淡淡的:“皇后是皇上的正妻,所以皇上和皇后才能一同入画,嫔妃是不可以的,西洋难道不是这样吗?”
难得有人愿意听他讲西洋,郎世宁侃侃而谈:“我们那里,一个丈夫只能有一个妻子,并没有妾。”
嗯,权益甚至生命都没有保障的情妇不算。
知心只想捂住这个大逆不道的歪果仁的嘴,可别勾得这主儿想东想西的:“还有这种事,朗大人说笑吧?”
郎世宁认真地摇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是说笑呢。”
如意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期待,急切地追问道:“那朗大人的意思是,在西洋一个男人只会对一个女人钟情,不会对旁的女子有情了?”
那怎么可能,人的劣根性,会因为国家和地域有所改变吗?眼前的妃子看着年龄也不小了,对人性怎么没数呢?
郎世宁暗自腹诽,垂下眼不看她,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如果没有情了,男子可以离开已经不爱的妻子,女子也可离开不爱的丈夫。”不过离开的手段是否体面这有待商榷,就没必要说了。
“你是说和离呀,在大清,民间可以,公主可以,嫔妃不可以。”如意遗憾的摇摇头。
也不一定“和”的,郎世宁在心里想,死别也是分开,各玩各的也是分开:“如果没有感情了,女子为何不能主动的提出分手呢?”
就看代价能不能承受呗。
知心见如意和郎世宁越说越离谱,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好说歹说才将她劝出了如意馆。
回去的路上,如意一直低着头琢磨郎世宁的话,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知心几次想开口劝说,都被她耐心的反驳。
就这样茶不思饭不想的琢磨了一下午,如意突然一拍桌子,像是想通了什么大事一般,立刻起身对知心说:“去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