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老皇帝萧景琰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过后依旧晦暗的夜空。
“陛下,暗夜司都指挥使,沈墨求见。”老太监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
“宣。”萧景琰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步入殿内。来人身着玄色劲装,但他的披风边缘绣着极细的暗金纹路,那是暗夜司最高首领的标志。
沈墨,年约四旬,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他来到御案前十步处,单膝跪地,动作流畅而无声。
“臣,沈墨,叩见陛下。”
“平身。”萧景琰缓缓转身,烛光映照出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那双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布满血丝的眼睛。“今日殿上之事,你都知道了?”
“臣已知悉。”沈墨起身,垂手而立,目光落在萧景琰脚前的金砖上,声音平稳无波:
“承天门符咒,西漕帮暴乱,流言传播,皆已立案,臣已加派人手,全力追查。”
“朕要的不是立案!”萧景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猛地将手中的玉佩拍在御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朕要的是结果!是那些藏在朕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的魑魅魍魉的人头!沈墨,暗夜司是朕的眼睛,是朕的耳朵,更是朕手中的利刃!可现在,逆贼的符咒贴到了朕的承天门上,暴徒在朕的京畿重地公然抢夺官仓!你的眼睛瞎了吗?耳朵聋了吗?还是这把刀,已经钝了?!”
面对天子的雷霆之怒,沈墨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头微微垂下了一分:“臣万死。京城之内,黄巾逆贼的暗桩比臣预想中更为隐秘,其传递消息、煽动民变的手段也极为刁钻。他们似乎……对京城的防务运作,乃至暗夜司的某些行事规律,有所了解。”
萧景琰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
“臣不敢妄断,但迹象表明,确有此种可能。”沈墨的声音依旧冷静:
“西漕帮暴乱,看似流民裹挟,但其中几个为首者,身手矫健,组织有序,绝非普通苦力。承天门的符咒,能在夜间避开禁军巡逻,精准置于门楣,若非对禁军换防间隙极为了解,便是……守卫之中,已有被渗透者。”
一股寒意顺着萧景琰的脊背爬升。他早就怀疑世家与黄巾有染,却没想到他们的触手竟然能伸到京畿防务的核心!这已不是简单的谋逆,而是对他皇权根基的赤裸裸的挑战!
“查!”萧景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眼中寒光四射:
“给朕一查到底!无论是谁,无论涉及哪家哪姓,就算是朕的皇子皇孙,只要与逆贼有染,格杀勿论!朕许你……先斩后奏之权!”
“臣,领旨。”沈墨躬身,语气中没有激动,只有绝对的服从和冰冷的杀意。
“李靖远的大军不日即将开拔,”萧景琰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青州的位置:
“粮饷从朕的内帑出,加征的平叛饷也必须尽快落实。但朕担心,有人会在这上面做文章。你派得力人手,给朕盯紧户部,盯紧各州郡的钱粮调运,凡有拖延、克扣、中饱私囊者,无需禀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是。”沈墨应道,“臣会安排‘专人负责此事。”
“还有,”萧景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墨:
“雍州失陷,三千重骑……朕不信李炎一个落魄小子,能有如此本事。给朕盯紧那些世家,特别是与雍州、青州两地关联密切的!”
“李炎……”他再次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被挑战权威后的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装神弄鬼,蛊惑人心……还有那数千骑兵,云香府的倒戈……好大的手笔,好深的算计!”
他绝不相信单凭一个草民出身的李炎,能有如此能量。这背后,必然有一张无形的大网,那些被他压制了十几年,看似温顺,实则一直在暗中蛰伏、蠢蠢欲动的世家门阀,才是真正的推手。他们想借黄巾这把刀,来试探皇权的底线,甚至……想要改天换日!
“臣明白……”沈墨道:“若涉及那几位国侯、重臣……”
“朕知道。”萧景琰冷哼一声:“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证据确凿之前,朕不会动他们。但若让朕抓到把柄……”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沈墨不再多言,深深一礼:“臣即刻去办。”
“去吧。”萧景琰挥了挥手,疲惫地坐回龙椅,阴影再次将他大半个身躯吞没:
“记住,朕的时间不多了。大梁的时间,也不多了。”
沈墨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融入殿外的黑暗之中。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萧景琰靠在龙椅上,闭上双眼,手指揉着刺痛的太阳穴。
内帑的八十万两白银,不过是杯水车薪。加征平叛饷,必然引得天下怨声载道,那些世家大族更会阳奉阴违。李靖远能否稳住前线?朝中还有多少人可信?
一个个问题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陛下,夜已深了,是否安歇?”老太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参茶上前。
萧景琰睁开眼,接过参茶,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中,感受着那一点微弱的暖意。“歇?”
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山雨欲来风满楼,朕如何能安歇?”
他放下茶碗,重新拿起御案上那份关于漕帮暴乱的详细奏报,以及那卷仿造的、写着“梁室将倾,炎帝当兴”的帛书副本,仔细地审视着上面的每一个细节。
“李炎……‘炎帝’?”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深思:“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凭的又是什么,敢自称‘炎帝’?莫非……与前朝余孽有关?”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猛地一凛。前朝覆灭虽已百年,但始终有余孽暗中活动,妄图复辟。若李炎与前朝牵扯上关系,那这场动乱的性质将更为复杂和危险。
“看来,不仅要查世家,前朝的那些阴魂不散的东西,也得再梳理一遍了。”萧景琰暗自思忖,将这一点记下,准备明日单独召见沈墨时再行布置。
司礼太监王德顺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陛下,龙体要紧,您已经一天未进膳了,喝点参汤吧……”
萧景琰没有去接参汤,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王德顺:“王德顺,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王德顺心中一凛,连忙放下参汤,跪伏在地:“回陛下,老奴自陛下潜邸之时便侍奉在侧,至今已四十有三年了。”
“四十三年……”萧景琰喃喃道,眼神有些飘忽,“你说,这满朝文武,宗室勋贵,有多少人,是真心盼着大梁好?又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朕的笑话,甚至……等着改天换日?”
王德顺吓得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陛下乃真龙天子,洪福齐天,必能扫清妖氛,重整河山!老奴……老奴不敢妄议朝臣宗亲……”
“哼,不敢?”萧景琰冷笑一声,“连你也不敢说真话了。起来吧。”
他端起那碗已然微凉的参汤,一饮而尽,随即沉声道:“他的条件朕答应了,传朕旨意,召镇北侯之子冷元启,及冷凝曦即刻入京……”
王德顺瞳孔微缩,镇北侯拥兵十万坐镇北疆,这时候宣其子女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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