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枫积极应对内外交困局面,但北线压力仍未明显缓解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伴随着初夏的微风,悄然降临。
这日,林枫正在校场检阅新操练的一批弩手,韩猛匆匆而来,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与慎重。他避开旁人,低声向林枫禀报:“主公,有客自西来,持此信物求见。”说着,他递上一枚半旧的青铜腰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杨”字。
林枫目光一凝,接过腰牌,指尖能感受到其上的凉意与岁月痕迹。他立刻认出,这正是数年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坚所佩信物。当时杨坚还只是北周一名颇有潜力的青年将领,而如今,据零星传入谯郡的消息,杨坚因其沉稳干练、屡立功勋,加之其父杨忠的余荫,已在北周朝廷中官至柱国大将军,出镇一方,地位显赫,远非昔日可比。
“来人在何处?”林枫压下心中波澜,沉声问道。
“安排在城西一处隐秘宅院,极为低调,只带了两名随从。”韩猛答道。
“备马,我亲自去见。”林枫当机立断。他意识到,杨坚在此敏感时期派人前来,绝不仅仅是叙旧那么简单。这很可能是一个打破当前僵局的重要契机。
在幽静的客室中,林枫见到了杨坚的使者。来人是一名三十余岁的文士,自称姓高,举止从容,谈吐不凡,眼神中透着精明。
“卑职高颎,奉杨柱国之命,特来拜谒林将军。”文士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高颎!林枫心中微震,此人可是历史上杨坚的心腹谋士,鼎鼎大名的能臣。杨坚派他前来,足见对此行的重视。
“高先生不必多礼,杨柱国一向可好?”林枫请对方入座,吩咐上茶。
“柱国大人安好,时常念及当年与将军一面之缘,对将军于乱世中独撑危局、抚慰一方的作为,颇为赞赏。”高颎微微一笑,话语滴水不漏。
寒暄过后,高颎切入正题,语气变得略微凝重:“近来,柱国大人听闻北齐斛律光部似对将军治下有所动作,封锁商道,滋扰边境,不知将军眼下境况如何?”他并未直接说明消息来源,但显然对林枫面临的困境了如指掌。
林枫心中明了,这是杨坚的试探,也是展示其情报能力。他坦然道:“不瞒先生,确有其事。斛律光将军或许是对我有所误会,致使商路不畅,边境不宁。加之今夏郡内偶有蝗患时疫,确有些许艰难。不过,赖将士用命,百姓齐心,尚可支撑。”
高颎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柱国大人亦言,斛律明月(斛律光字明月)虽勇,然其性刚愎,且北齐主幼国疑,内部倾轧日甚。将军乃人中之杰,困守一隅,非长久之计。”
此话一出,林枫心中雪亮。杨坚此举,一是在示好,表明他关注并了解林枫的困境;二是在暗示北齐内部的矛盾,点出斛律光并非铁板一块,有其脆弱性;三则是在抛出一个更为深远的话题——未来的出路。所谓“非长久之计”,潜台词便是询问林枫对天下大势的看法,以及对北周的态度。
林枫略一沉吟,谨慎回应:“杨柱国谬赞了。枫本布衣,逢此乱世,惟愿保一方百姓平安,尽人臣之本分。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奈何?至于天下大势,枫地处偏僻,见识浅薄,岂敢妄议?惟知顺势而为,择善而从罢了。”他既表达了现状的无奈,也隐晦地表明了自己并非顽固不化,愿意考虑“择善而从”,留下了充分的回旋空间。
高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显然对林枫的回答颇为满意。他不再深入探讨此话题,转而说道:“柱国大人知将军此处或有不便,特命卑职带来薄礼,聊表心意,万望将军笑纳。”他递上一份礼单。
林枫接过一看,心中再次一动。礼单上并非金银珠宝,而是林枫目前最急需的物资:五百匹上等战马(通过特殊渠道绕道运来),三千石粮食,以及一批治疗时疫的珍贵药材。这份礼物,可谓雪中送炭,精准地切中了林枫的命脉,诚意十足。
“柱国大人厚赐,枫感激不尽!此情此谊,必当铭记!”林枫起身,郑重拱手。这份援助,不仅能解燃眉之急,更传递了一个强烈的合作信号。
高颎还礼:“将军不必客气。柱国大人还让卑职转告,西线近期或有变故,斛律光未必能长久专注于东方。望将军善自珍重,把握时机。”这又是一条极其重要的战略信息。
送走高颎后,林枫独自在书房沉思良久。杨坚的主动接触,意义重大。这不仅意味着他可能获得一个强大的外援,以牵制甚至破解斛律光的封锁,更意味着他这条“潜龙”,已经开始进入真正逐鹿天下者的视野。
杨坚,这个未来的隋文帝,此刻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是福是祸?是机遇还是陷阱?他需要仔细权衡。但无论如何,原本看似铁板一块的困局,已经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缝。
带着复杂而又充满希望的心情,林枫回到后宅。他先去了萧月娘处。月娘孕期已近尾声,腹部高隆,行动愈发不便,正由侍女扶着在室内慢慢走动。两位嬷嬷在一旁小心伺候。
见林枫进来,月娘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欲要行礼,被林枫快步上前扶住。“说了多少次了,不必多礼。”林枫扶她坐下,手掌自然地轻抚在她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活力,“今日感觉如何?孩儿可还安分?”
萧月娘的腹部已如成熟待摘的瓜果,硕大而沉重,肌肤被撑得薄而透亮,甚至能看到浅蓝色的血管。她需要时常侧卧,腰背酸痛加剧,呼吸也因胎儿压迫而有些短促。但每一次有力的胎动,都让她对即将到来的分娩充满期待与母性的坚韧。
“一切都好,就是这小家伙愈发调皮了,夜里常闹得妾身睡不安稳。”月娘语气带着一丝甜蜜的抱怨,将手覆在林枫的手背上,“夫君今日似乎有心事?可是北面……”
“无甚大事,一切尽在掌握。”林枫不想让她临产在即还忧心外界,柔声打断,“你只管安心待产,给我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儿,便是头功一件。”他仔细询问了嬷嬷们月娘的饮食起居,叮嘱再三,方才离开。
接着,林枫来到了王婉宁的院落。王婉宁正在灯下核对府中这个月的用度账册,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神情专注。见到林枫,她放下账本,起身迎上,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将军回来了。”她自然地替他脱下外袍,递上温热的毛巾。
“嗯,回来了。”林枫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茶水,看着桌上摊开的账本,“府中事务繁琐,辛苦你了。”
“妾身不辛苦。”王婉宁走到他身后,熟练地为他按摩着肩颈,“倒是将军,外头事情那么多,才真真是劳心劳力。月娘妹妹那边一切都好,嬷嬷们尽心,妾身每日都去探望,将军放心。”
林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享受着她恰到好处的力道,感叹道:“有你在,我确实省心不少。府里上下井井有条,月娘也得到妥善照顾,让我能无后顾之忧地应对外面的事情。婉宁,这个家,多亏有你撑着。”
王婉宁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感动与满足的光芒,语气却依旧平和:“夫君言重了。这是妾身的本分。月娘妹妹身子重,妾身理应多担待些。只要府里安宁,夫君和妹妹们、孩子们都好好的,妾身就心满意足了。”她话语真诚,透着一种超越争宠的、实实在在的当家主母的担当。
林枫转过身,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拉到身前,看着她温润的眼眸:“我知道。月娘出身大家,联姻之事关乎大局。但在我心中,你才是这个家真正的支柱,是与我共患难、最知心的人。这份情义,无人能替。”
王婉宁眼圈微微泛红,依偎进他怀里,低声道:“有夫君这句话,婉宁此生足矣。”
林枫拥着她,心中思绪万千。前路虽有挑战,但杨坚的出现带来了新的希望;后宅和睦,妻贤妾顺,尤其是婉宁的沉稳能干,让他有了稳固的根基。眼前的困局,似乎已不再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他需要做的,是抓住杨坚递来的这根绳索,谨慎而果断地,走好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