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定,便不再耽搁。
梅琳大师苍老而温暖的手轻轻抚过林晓月的发梢,目光深邃如古井:“孩子,前路莫测,谨守本心。琉璃馆主与我乃是故交,此信交予她,她自会明白。”
月华林灵立于一旁,额间晶石流转着温润的光华,它没有言语,但那道注入林晓月心中的祝福暖流,已胜过千言万语——那是属于古老守护者无声的信任与托付。
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期望,心声小队转身,毅然步入了翡翠林地深处那光影交织的绿色迷宫中,向着东北方向的晨露城进发。
林间不再有之前的祥和。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面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息——既有新生草木的清新活力,又夹杂着昨日激战后能量残余带来的、若有若无的焦糊与腐朽感,仿佛这片土地自身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
流云一改往日在林晓月肩头的慵懒,主动跃至队伍最前方。它银灰色的身躯在斑驳光影中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碧绿眼眸锐利如刀。
它四肢着地,步伐轻盈得如同踩在云端,但每一次肉垫触地,【气流感知】的天赋已被催发到极致,耳廓高频微动,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最细微的、不谐的震颤与流向,如同一位无声的哨兵,为队伍扫清前路的未知。
岩垒迈着与其体型相称的、沉重而极富韵律的步伐,如同最忠诚的移动堡垒,紧紧守护在石大山身侧。
它厚重的甲壳上,昨日激战留下的划痕尚未完全平复,在穿过枝叶缝隙的稀薄光线下,反射出一种历经磨砺的沉凝光泽,无言地诉说着曾经的坚守。
焰心则紧贴在苏墨脚边,纯青色的尾焰不再肆意张扬,而是高度凝练地稳定燃烧,仿佛压缩着随时可以爆发的能量。四肢肌肉紧绷,爪尖下意识地轻扣地面,处于一种随时能化身流火、以【流火之舞】的极致速度扑向任何威胁的临战状态。
阿织落在队伍稍后位置,双眼微闭,似乎更依赖于另一种感知。织影安静地趴在她肩头,细长的尾尖以一种独特的频率轻轻敲击着她的锁骨,而影鳞则盘绕在她另一侧肩头,鳞片时而开合,捕捉着远超听觉范围的、来自草木摇曳与微风低语中的信息素与能量波纹。
她如同一个活化的情报中枢,将感知的蛛网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试图从这片看似平静的林海中,捞出任何一丝潜藏的恶意涟漪。
林晓月走在队伍相对中央受保护的位置,脸色依旧带着精神力过度透支后的苍白,嘴唇缺乏血色,但她的眼神清澈,步伐稳定得不像一个伤员。
汐悬浮在她身侧,月白色的光晕形成一个直径约一米的柔和力场,不仅持续抚慰着她识海深处因强行净化支配之核而留下的、针扎般的隐痛,那光晕边缘与林间残留的细微阴暗气息接触时,还会发出微不可闻的“滋滋”声,进行着悄无声息的净化。
她能清晰地内视到,灵念核心处那缕新生的“净月之华”,正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活物,伴随着她的呼吸,一明一暗地脉动着,贪婪却有序地汲取着周围翡翠林地尚未完全散去的、浓郁的生命气息,如同干涸的河床得到涓涓细流的滋养,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她近乎枯竭的灵念本源。
“你的状态,似乎在加速恢复。”苏墨放缓半步,与林晓月并肩,目光敏锐地扫过她比之前略显红润的脸颊,开口问道,语气虽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是‘净月之华’的特性,”林晓月点头,伸出指尖,轻轻拂过身旁一株依附在古树根部、散发着莹莹微光的夜光菇。一丝微不可查的月华能量如烟似雾般流过,那蘑菇伞盖上的光芒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柔和、稳定,甚至微微膨胀了一圈。
“它似乎能与生命力充沛的环境产生共鸣,自行汲取能量反哺于我。就像……植物进行光合作用一样。”她尝试用一个熟悉的比喻来解释这奇妙的现象。
“效率惊人。这是好事,我们必须尽快恢复全部战力。”苏墨的肯定带着战略层面的考量,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四周看似静谧、实则因他们这群“不速之客”而暗流涌动的密林,声音压低,“我们在翡翠林地让幽冥殿吃了大亏,不仅计划破灭,更损失了支配之核这等重要之物。他们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旅途,危险程度将呈倍数增长,伏击、渗透、阴谋……皆有可能。”
石大山闻言,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噼啪脆响,瓮声瓮气地接口:“怕他个鸟!正好俺和岩垒浑身骨头都痒痒了!上次没砸过瘾,下次定让那帮藏头露尾的龟孙尝尝俺们新琢磨出来的手段!”他身旁的岩垒似乎感受到训练家的战意,低吼一声,前足重重踏地,引得小片地面微微一震。
阿织却在这时猛地睁开眼,脸色微白,她轻轻抚摸着肩头突然变得焦躁、鳞片剧烈开合的影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影鳞说……它刚才捕捉到一些非常隐蔽的、带着极致冰冷的恶意‘视线’,像是由纯粹的阴影能量构成,从极远的地方,可能是树冠顶端或者地底深处,飞快地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感觉……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舐过皮肤,但消失得太快,根本无法锁定来源。”
这个消息让众人心头都是一沉,刚刚因林晓月恢复而稍显轻松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幽冥殿的监视手段,果然比他们预想的更加诡异、难缠,如同附骨之疽。
林晓月深吸一口气,翡翠林地独有的、混合着泥土与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胸腔,却仿佛带着铁锈般的沉重压力。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中那枚时刻传来恒定温热的琥珀晶核,同时感受着灵念核心处“净月之华”流淌时带来的那份独特的清明与坚定,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握住了可靠的舵盘。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清丽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决绝,目光如出鞘利剑,投向被繁茂枝叶遮蔽、蜿蜒曲折伸向未知远方的林间小径,“加速前进!务必在日落前彻底穿过这片林地的核心区域,尽量避免在能量残留混乱的夜间于此地逗留!”
指令一下,小队的行进速度骤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他们再无暇顾及沿途那些在幽暗中散发着梦幻光芒的奇异菌类,也无力回应从树冠间好奇探出头来的木系小精灵发出的友善鸣叫。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此刻林间的每一分宁静,都可能只是假象,是更大风暴来临前刻意营造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宝贵。
高大的林木在身旁飞速倒退,化作模糊的绿色影壁。脚下厚厚的、由无数落叶堆积而成的腐殖层,贪婪地吸收着他们的脚步声,只留下细微的沙沙声,更反衬出林间的死寂。
阳光竭尽全力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屏障,投下无数变幻跳跃、如同破碎金币般的光斑,却难以驱散弥漫在队伍中的凝重。
曾经清晰可闻的、属于森林自身的、充满活力的万千生灵合奏——鸟鸣虫嘶、叶语风吟——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变得异常沉寂。
这片古老的林地,像是在默默目送这群背负着使命与危险的旅人,又像是在以一种无声的方式,警示着林地之外那片更广阔、也更复杂叵测的天地。
林晓月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属于翡翠林地核心区域的、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生命气息,正在随着他们的脚步快速远离、变得稀薄。
而前方,一股属于更广阔天地的、混杂着尘土、水流、人类活动以及各种属性自然能量的、更为“嘈杂”而充满活力的风,正隐隐约约地吹拂而来,带着完全陌生的、既令人不安又引人探索的气息。
他们正在迅速接近林地的边缘,即将踏入一个全新的舞台。
“照这个速度和方向,最多再有一个半时辰,我们就能完全走出翡翠林地的范围。”苏墨再次确认了手中的羊皮地图,她的判断精准而冷静,“之后会经过一片面积不小的红枫林,穿过那里,就能踏上直接通往晨露城的碎石官道。如果顺利,我们能在明日正午前抵达晨露城外围。”
林晓月点了点头,没有回头再看那片承载了太多记忆与伤痛的森林。她只是伸出手,再次确认了一下梅琳大师交给她的、那个装着给琉璃馆主信件、触手温凉的竹筒,在行囊最内侧安置得万无一失。
随后,她目光坚定地投向那前方——光线正变得愈发强烈、已然能清晰勾勒出林地边界那起伏轮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