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惊鸿一瞥的白衣女子,如同山间一缕捉摸不定的云雾,在刘远洋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回到小院后,看似一切如常,指导阿木和岩罕辨识药材特性,完善水车图纸,但脑海中却不自觉地会浮现出那双清澈而疏离的眼眸,以及那悠扬空灵的哼唱。
他旁敲侧击地向阿木和岩罕打听,描述那女子的形貌特征。
阿木挠了挠头,一脸茫然:“穿白衣服的姐姐?寨子里很少见人穿纯白的衣服呢,不吉利。没印象。”
岩罕年纪稍大,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先生说的……会不会是素心小姐?”
“素心?”刘远洋心中一动,“她是何人?”
“素心小姐不是我们孟琏部的人。”岩罕压低了些声音,“她是几年前土司大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听说……是北边逃难来的汉人小姐。她住在寨子最里面的竹楼,很少出来,也不怎么跟寨子里的人来往。我们都叫她素心小姐,但她具体叫什么,从哪里来,没人清楚。”
北边逃难来的汉人小姐?独居在寨子深处?刘远洋心中的疑惑更深了。龙兀骨为何会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汉人女子,还让她如此特殊地居住?
“土司大人对她……似乎很客气。”岩罕补充了一句,语气有些微妙。
正说着,院外传来阿诺清脆的声音:“刘先生!刘先生!”
话音未落,阿诺就像一只欢快的蝴蝶般飞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编的小食盒。“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是阿娘亲手做的桂花糕!”她献宝似的将食盒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刘远洋桌面上画到一半的水车传动结构图,吐了吐舌头,“哎呀,又在忙正事。休息一下嘛!”
刘远洋笑了笑,收起图纸:“多谢小姐。”
阿诺凑近了些,眨着大眼睛:“刘先生,你昨天去溪边了?是不是看到那个怪人了?”
“怪人?”刘远洋心中了然,面上却故作不解。
“就是那个素心啊!”阿诺撇了撇嘴,“整天穿着白衣服,冷冰冰的,也不爱说话,像个幽灵一样。阿爹还让我们都不要去打扰她,真不知道阿爹为什么那么照顾她。”
听着阿诺带着些许嫉妒和不以为然的语气,刘远洋更加确定那名叫素心的女子身份不凡。龙兀骨对她的保护,甚至引起了自家女儿的不满。
“或许土司大人自有考量。”刘远洋含糊地应了一句,转移了话题,“水车的基础已经打好了,再过几日就能安装主体框架。到时候引水灌溉,寨子东边那片旱地就能变成良田了。”
“真的吗?太好了!”阿诺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开,兴奋地拍手,“刘先生你真厉害!比寨子里所有的匠人都厉害!”
又闲聊了几句,阿诺才蹦蹦跳跳地离开。
刘远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渐渐深沉。素心……这个神秘的白衣女子,就像孟琏寨中一个安静的谜团。她身上那种与苗地格格不入的汉家气质,以及龙兀骨讳莫如深的态度,都让刘远洋感到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他并非耽于美色之人,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一个同样来自北方、可能背负着秘密的汉人,无疑会引起他本能的关注。更何况,她身上那种清冷与忧郁,仿佛藏着许多故事。
几天后,水车的主体框架安装完成,巨大的轮叶在溪流的冲击下开始缓缓转动,通过复杂的齿轮组,将水提升到高处的水渠中。清澈的溪水哗啦啦地流入干涸的土地,围观的寨民爆发出阵阵欢呼。龙兀骨亲自前来观看,抚掌大笑,对刘远洋的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刘先生真乃神人也!此水车一成,我孟琏部再无缺水之忧!”龙兀骨重重拍着刘远洋的肩膀,“先生于我孟琏,功莫大焉!今晚设宴,定要好好犒劳先生!”
当晚的宴会格外盛大,几乎寨中所有头面人物都到场了。刘远洋被奉为上宾,坐在龙兀骨下首,接受着众人的敬酒和恭维。酒酣耳热之际,气氛热烈非常。
然而,在喧嚣的人群中,刘远洋的目光却不经意地扫到了宴会角落。那里,一道白色的身影安静地坐在席末,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正是素心。
她依旧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几样素菜,几乎未动。她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偶尔有人向她敬酒,她也只是端起水杯,微微示意,并不言语。
龙兀骨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目光偶尔会扫过那个角落,眼神复杂,有关切,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刘远洋心中疑窦丛生。这个素心,绝不仅仅是“逃难来的汉人小姐”那么简单。她像一枚被精心安置在孟琏寨的棋子,安静,却可能牵动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宴会持续到深夜才散。刘远洋带着几分醉意,由阿木搀扶着往回走。经过寨子深处那片僻静的竹林时,夜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空灵的哼唱声,与溪边听到的曲调一般无二。
他停下脚步,醉意醒了大半,凝神倾听。歌声似乎是从竹林深处那座独立的竹楼里传出的。
月光如水,洒在幽静的竹林和小楼上,仿佛为其蒙上了一层清辉。
素心……你究竟是谁?
刘远洋站在月光下,望着那传出歌声的竹楼,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