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凝定的目光落在林文彦身上时，姜知正斜倚着梳妆台，静静看着面前的场景，思考着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听着面前的人果然已经开始询问起了蕙娘的来历，她未动声色，只借着垂眸理了理鬓边碎发的间隙，用眼角余光与身旁的纸人新娘完成了一次转瞬即逝的对视。
蕙娘对自己的记忆也是一知半解。
她还是那副茫然的神色，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是疑惑。
下一秒，姜知已上前半步，声音里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
“林局长，蕙娘性子素来安静，可能不大习惯与人打交道，我之前也因为好奇尝试问过她关于从前的事，但是……她确实是记不大真切了。”
她说着，抬手轻轻覆上蕙娘微凉的纸手，指尖极轻地按了按，给蕙娘打了个信号。
纸人新娘似有感应，顺着那点力道缓缓垂眸，朱砂眼底漫开一层了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活脱脱一副被问得慌了神的模样。
随着她的情绪波动。密室里的烛火“噼啪”颤了颤，空气里浮起一丝淡得几乎抓不住的凉意，面前的局长和三位员工见状都是脸色一僵，下意识紧绷住了身体。
林文彦的目光在蕙娘脸上停留了两秒，
他从警二十余年，见过太多被执念裹挟的灵体，
那些存在往往会在提及过往时显露攻击性，或焦躁，或怨毒。
可眼前这纸人灵体，只有纯粹的无措，还真的和他之前见过的那些不太一样。
于是，他收了几分探究，语气却添了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是我唐突了。只是我们鬼物调查局需要负责对灵体的登记，我作为负责人，总要确认其状态是否稳定。”
“那我们便换个话题，您平日与蕙娘相处，她可有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
“比如对某些物件、某些话格外敏感？”
姜知垂眸作思索状，指尖又在蕙娘衣袖上轻轻碰了碰，将新的信号递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蕙娘缓缓抬起手，纸制的指尖朝着梳妆台上那卷半绣的“烟雨江南”帕子指了指，动作缓慢，眼神直勾勾的，似乎是很喜欢这帕子。
“哦对对，以我了解的情况，她最偏爱的正是绣活。”
姜知顺势接话，语气自然，像是寻常与朋友闲聊一样，
“哎哟，真不瞒你们说，我这密室里的绣品布景，多半是她帮着打理的。”
“前阵子有块百子图绣屏脱了线，我还没来得及寻绣娘修补，隔天一早便见她坐在这儿，就着烛火一针一线给补好了。”
她说着，伸手拿起那卷帕子展开，特意将边角那几针略显生涩的绣线露在明处，嘴角噙着点浅淡的笑意：
“你瞧，她还在试着绣新花样呢，就是手法还有点生疏，估计是这个纸人的身体还不太行……”
果然，林文彦的目光落在帕子上，眼神里的审视淡了，多了几分真切的温和：
“能寻到喜欢做的事，也是一桩幸事。”
他转向蕙娘，声音放得更柔和，
“您绣的纹样雅致得很，若是缺了绣线、绣针之类的物件，随时可以联系我们，局里能帮着寻些好料子。”
蕙娘没有应声，只对着林文彦轻轻点了点头，纸制的裙摆随着动作微晃，姿态安静乖巧。
林文彦一边说着，视线却不自觉飘向李哥手中的探测器。
屏幕上的绿色曲线依旧平稳，连一丝因被观察而起的波动都没有。
他心里的疑虑还是很深——
这高危灵体的能量阈值摆在那里，即便此刻温和，谁能保证没有潜藏的风险？
他见过太多“伪装”的灵体，表面无害，实则被深层执念束缚，一旦触发某个节点便会失控，造成大灾难。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层追问的意味：
“对了，这……蕙娘小姐，客人多的时候，密室里喧闹，她会不会觉得不适
“毕竟灵体对环境的感知往往比常人敏锐，这种地方兴许是不适合她生存的。”
这话问得巧妙，话里话外都是职责所在，还能试探蕙娘对外部刺激的反应。
姜知心里了然，面上却露出点无奈的笑意：
“一开始我也担心，毕竟密室氛围特殊，有个真鬼我也怕坏了自己的生意啊。”
“可后来发现，她反倒能帮着引导客人。”
“要是没什么事，她倒是从不会主动靠近人，更没出过半点状况。”
蕙娘像是听懂了两人的对话，顺着姜知的话，缓缓拿起那卷“烟雨江南”帕子，放在掌心轻轻摩挲，动作轻柔，没有丝毫攻击性。
林文彦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疑虑好歹是消了几分。
他注意到蕙娘的动作始终围绕着绣活，没有多余的肢体语言，眼神里只有对绣品的专注，连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点疏离的怯意。
这与那些被负面情绪主导的灵体截然不同。
但他仍未完全放下心，又看向姜知：
“您开这间密室多久了？”
“蕙娘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吗？”
“我开密室已经一两年了，蕙娘是最近才出现的。”
姜知答得干脆，语气里带着笃定，
“从第一天她出现，到现在每天陪着营业，状态就没变过。”
.要是她有半点不稳，我这密室也开不长久，毕竟客人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您要是不信，我这里有监控记录，每天的画面都能调出来看，她的活动轨迹很简单的，不是在梳妆台绣活，就是在带着客人走东走西的。”
姜知这话倒是堵得恰到好处，既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自己这边的“坦荡”，又暗示了他们“无需再问”。
林文彦看着姜知从容的神情，又看了看始终安静摩挲帕子的蕙娘，心中的不安减少了许多。
他从业多年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灵体确实没有威胁。
探测器的数据、姜知的陈述、蕙娘自身的反应，三者形成了闭环。
姜知心里也在暗自颔首。
她们这“戏”可以说是接得刚刚好，既没暴露蕙娘的异常，又坐实了“温和无害”的印象，半点破绽也没有。
姜知暗暗给自己和蕙娘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