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以正合奇
乌尔萨败退、巴特尔身死的消息，如同在清军大营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多铎滔天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赖以打破僵局的“奇兵”竟如此不堪一击，尤其是秦渊那诡异莫测、能湮灭萨满法术的力量，让他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废物！都是废物！”中军大帐内，多铎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案几，精美的瓷器和文书散落一地。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耗费重金请来的高手，连秦渊一根汗毛都没伤到，反倒折了我军锐气！”
帐内诸将噤若寒蝉，无人敢在此刻触其霉头。
唯有桑杰嘉措，依旧盘坐如钟，枯瘦的脸上无悲无喜。他缓缓睁开眼，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王爷息怒。乌尔萨之术，偏重诡道，被至阴至寒的寂灭之力所克，是其命数。巴特尔勇则勇矣，却过于倚仗弓矢之利，近身搏杀非其所长，败亡亦是难免。”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地望向济南城方向：“倒是那秦渊，短短时日，竟能将玄阴之气与自身功法融合到如此地步，演化出吞噬湮灭之能，实乃老衲平生仅见。此子，已非寻常军将或武林人士可比，其存在本身，便是一种‘势’。”
多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看向桑杰嘉措：“国师，依你之见，如今该当如何？难道就任由这秦渊在城头耀武扬威，让我数万大军束手无策？”
桑杰嘉措微微摇头：“非也。奇兵已试，效果不彰。那便回归根本，以正合，以奇辅。”
“以正合？”多铎皱眉。
“不错。”桑杰嘉措眼中闪过一丝智珠在握的光芒，“秦渊个人勇武，可暂阻锋锐，却无法弥补济南守军兵力疲敝、物资匮乏的根本劣势。王爷可还记得，我军真正的优势何在？”
多铎目光一闪：“国师是说……绝对的实力，以及时间？”
“正是。”桑杰嘉措颔首，“我军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可支撑长期围困，亦可发动连绵不绝的猛攻，消耗守军兵力与意志。秦渊个人再强，内力亦有穷时，守军将士更非铁打。此为正兵之道，以堂堂之阵，压垮对方。”
“那奇兵又如何？”多铎追问。
“奇兵，并非只有乌尔萨、巴特尔之流。”桑杰嘉措意味深长地道，“城内，不是还有闻香教这颗棋子吗？王爷前番许以重利，令其在城中煽动民心，制造混乱，如今正是动用之时。此为其一。”
“其二，老衲观那秦渊新生之力，虽诡异霸道，但其根基源于《沧海无量诀》，此乃至阳至刚、中正平和之功法，与他如今阴寒寂灭的内息实则存在根本冲突。他强行融合，看似威力无俦，实则如履薄冰，必有破绽。明日，王爷可挥军猛攻，老衲亲自压阵，逼他全力出手，届时……或可寻隙而击，破其功体！”
多铎闻言，眼中重新燃起凶光与斗志：“好！就依国师之言！明日，本王要亲督大军，四面齐攻，看他秦渊能救得了哪一边！传令下去，让闻香教的人动起来！再令各部，准备足够的攻城器械，明日拂晓，发动总攻！”
夜色再次笼罩济南，但这一次的黑暗中，潜藏着比以往更加浓烈的杀机。
济南城内，气氛同样不轻松。白日虽胜，但清军退而不乱，显然并未伤筋动骨。秦渊与苏墨、黄得功等人聚在官衙，研判局势。
“清军白日受挫，以多铎性情，绝不会善罢甘休。”苏墨指着粗糙的城防图，沉声道，“异族高手无用，他很可能回归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战法——不惜代价，全线猛攻，以绝对的实力碾压我们。”
黄得功点头表示同意：“我军伤亡日益增多，箭矢、滚木礌石消耗巨大，尤其是东城和南城，墙体多处破损，急需抢修。若清军明日果真发动总攻，压力会非常大。”
刘宗敏咂咂嘴：“怕他个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敢来，俺老刘就带人跟他拼了！”
张煌言相对冷静：“拼是要拼，但也需讲求策略。我军兵力有限，需判断敌军主攻方向，合理调配力量。”
秦渊默默听着，体内那片混沌之海缓缓流转，带来冰冷却清醒的感知。他开口道：“苏兄所言极是。多铎很可能四面施压，使我等疲于奔命。东城、南城依旧是重点，但西面水门、北面相对薄弱处，也需加强戒备。刘将军所部作为预备队，责任重大，需随时支援各处。”
他看向苏墨：“苏兄，城内民心士气，还需你多费心。尤其是……”他顿了顿，“闻香教。”
苏墨眼中精光一闪：“秦兄放心，我已加派人手暗中监视闻香教据点。他们若敢在此时作乱，必以雷霆手段镇之！”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进来，低声在苏墨耳边禀报了几句。苏墨脸色微变，挥退亲兵，对秦渊道：“刚得到消息，城内几处粮仓和武库附近，出现不明身份之人窥探，虽未动手，但形迹可疑。另外，有部分百姓受到蛊惑，聚集在官衙外，要求……要求开城投降，言称秦将军您虽勇武，但无法庇护全城百姓，不如早降以免屠城之祸。”
众人脸色顿时难看下来。这正是他们最担心的内部瓦解。
“妈的！肯定是闻香教那群妖人在背后搞鬼！”刘宗敏怒道，“让老子去把他们揪出来砍了！”
“不可！”苏墨立刻阻止，“此时贸然动手，正中对方下怀，只会引发更大恐慌，甚至可能激起民变。需证据确凿，方可行动。”
秦渊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以及远处依稀可见的火把光芒——那是清军营地的方向。他沉默片刻，道：“民心如水，堵不如疏。苏兄，劳你出面，向聚集的百姓陈明利害，告知他们清军入城后果，以及我等坚守之决心。同时，开放部分官仓，赈济确实困难的百姓，稳定人心。”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定：“至于明日之战，唯有死战而已。我守东城，黄将军守南城，张将军守西城及水门，北城由穆长老率武林义军协助防守。刘将军预备队居中策应。苏兄统筹全局，简心负责救治。诸位，济南存亡，在此一战！”
“谨遵将军令！”众人齐声应诺，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气氛弥漫开来。
秦渊又看向角落阴影处，那里，江辰默默包扎着肩胛的伤口，动作一丝不苟。“江兄弟，你的伤……”
“无妨。”江辰头也不抬，声音依旧冰冷，“明日，我可战。”
秦渊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知道，这是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
当夜，济南城灯火通明，军民同心，抢修工事，搬运守城器械，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紧张与压抑。苏墨亲自出面安抚民众，一番恳切言辞，加上开仓放粮的实惠，暂时压下了投降的声浪，但暗流依旧涌动。
秦渊没有休息，他独自登上东城城墙，迎着凛冽的夜风，缓缓运转内力，熟悉着那新生力量的每一分特性。他能感觉到，那至阴至寒的寂灭之力与《沧海无量诀》原本中正平和的根基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隔阂，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桑杰嘉措的眼光，确实毒辣。
“必须尽快彻底融合……”他心中暗道，否则，这力量越是强大，反噬的风险也越大。
翌日，拂晓。
当第一缕天光还未彻底驱散黑暗时，低沉而雄浑的牛角号声便从清军大营连绵响起，如同来自洪荒的巨兽咆哮！
紧接着，战鼓擂动，声震四野！
无数火把如同繁星般在清军阵营中亮起，照亮了如同潮水般涌出的军队！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偏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出现了清军主力攻城部队的身影！高大的云梯车、厚重的攻城槌、密密麻麻的盾牌兵、以及后方严阵以待的弓箭手和骑兵……多铎果然采取了最蛮横，也最有效的全线压上策略！
“全军戒备——！”
凄厉的呼喊声在济南四门城墙上同时响起！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箭矢如同泼水般对射，巨石滚木如同雨点般落下，每一寸城墙都变成了血腥的绞肉机。清军凭借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不计伤亡地发动一波又一波的猛攻，守军则依托残破的工事和必死的决心，寸土不让地浴血奋战。
秦渊坐镇东城，长剑挥洒间，覆云剑法时而如乌云盖顶，笼罩大片敌军；时而如惊涛拍岸，将攀上城头的清军悍卒震飞。他刻意控制着新生内力的使用，更多依靠精妙的剑术和深厚的基础内力对敌，只有在防线出现危机时，才动用那寂灭指力，点杀清军军官或摧毁关键的攻城器械。
即便如此，他也能感觉到，暗处有一道若有若无、却庞大无比的气机始终锁定着自己，如同毒蛇般伺机而动。那是桑杰嘉措！他在等待，等待秦渊露出破绽，或者内力消耗过巨的时刻。
南城，黄得功吼声如雷，身先士卒，刀下无一合之将，但清军攻势太猛，南城防线数次岌岌可危。
西城水门，张煌言指挥水师官兵，利用水道优势，击退了清军试图架设浮桥和用小船突袭的企图，但压力同样巨大。
北城，穆人清等武林高手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个体战力强横，如同救火队，四处填补缺口，斩杀登城之敌。
刘宗敏的预备队如同救火队，哪里告急便冲向哪里，厮杀得浑身是血。
苏墨坐镇中枢，不断接收着各处的战报，调动着有限的资源，脸色凝重如水。他知道，这是在比拼意志和消耗，看谁先支撑不住。
而江辰，则如同战场上的幽灵，他并未固定在某一处城墙，而是游走在战场边缘和清军阵前，专门狙杀清军的斥候、传令兵以及试图靠近城墙放冷箭的神射手，极大地干扰了清军的指挥和远程支援。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惨烈程度远超以往。城墙上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守军伤亡惨重，体力也接近极限。
就在东城防线又一次被清军猛攻打得摇摇欲坠，秦渊不得不再次动用寂灭指力，连续点杀三名清军佐领，暂时稳住阵线，自身内力也出现一丝滞涩的瞬间——
一直静观其变的桑杰嘉措，动了！
他并未靠近城墙，而是遥遥一掌拍出！
这一掌，与之前那无形无质的“镇狱明王掌”截然不同。掌力凝如实质，化作一道半红半白的巨大手印，手印之上，梵文流转，龙象虚影缠绕，携带着镇压山河、粉碎一切的磅礴伟力，并非攻向秦渊本人，而是直接轰向秦渊脚下那一段已然布满裂痕的东城城墙！
他看的很清楚，秦渊个人难杀，但那破损的城墙，却是济南防线的命门！他要逼秦渊硬接，逼他在内力运转不畅时，与这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的一掌硬撼！只要城墙崩塌一段，大军涌入，则大势去矣！
“不好！”城上城下，无数人惊呼出声！
秦渊瞳孔骤缩，他体内力量正处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微妙时刻，那丝内力属性冲突的隔阂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若强行硬接，很可能未伤人先伤己，导致内力彻底失控！
但，他不能退！身后即是摇摇欲坠的防线和无数袍泽！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强行催动那片混沌之海，就要不顾一切地迎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穿越战火的蝴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过城头，挡在了秦渊与那巨大手印之间！
是简心！
她不知何时来到了东城，一直关注着秦渊的状况。在桑杰嘉措出手的瞬间，她便看出了秦渊的窘境和那掌力的目标！
她不会硬接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掌，但她有她的方式！
只见她双手疾挥，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淡金色泽的银针，如同受到无形之力牵引，瞬间在她身前布下了一张层层叠叠、繁复无比的“针网”！每一根银针都灌注了她精纯的药王谷内力，并非为了攻击，而是为了——疏导、分散！
“药王阵·百川归流！”
她清叱一声，那淡金色的针网如同活物般迎上了红白巨掌！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狂暴的掌力撞击在针网之上，竟如同江河汇入纵横交错的河网，被那无数银针引导着，分化、散流、导向四面八方！
轰！轰！轰！
掌力被分散击打在城墙前后的空地上，炸出数个深浅不一的土坑，烟尘弥漫，但那一段本已岌岌可危的城墙，却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简心脸色一白，娇躯微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以她的内力，强行疏导桑杰嘉措这等高手的全力一击，即便取巧，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心儿！”秦渊又惊又怒，一把扶住她。
桑杰嘉措遥遥望来，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讶异：“药王谷？竟还有传人？好精妙的化力法门……”
他这一掌被阻，时机已失。秦渊得到这片刻喘息，体内那丝滞涩已然平复，新生内力再次充盈，他持剑而立，目光冰冷地锁定桑杰嘉措，杀意凛然。
多铎见国师一击未能竟功，又见守军抵抗依旧顽强，知道今日难以一举破城，只得恨恨地下令鸣金收兵。
清军再次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了更为惨烈的战场。
济南城，又一次在血与火中，守住了。
但每个人都清楚，真正的考验，恐怕还在后面。桑杰嘉措找到了秦渊的弱点，而城内的闻香教，还像毒蛇一样潜伏着。
秦渊扶着简心，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感激，更有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必须尽快解决内力融合的问题！
【下章预告】
全线猛攻暂退，简心妙手解危，然济南已至油尽灯枯之境！第二百三十二章《斩首行动》，面对深不可测的桑杰嘉措与蠢蠢欲动的闻香教，苏墨提出釜底抽薪之策！能否组织精锐，直扑清军大营，执行斩首行动，目标直指多铎与国师？秦渊新生内力隐患未除，如何应对此等险局？江辰伤势影响几许？而城内闻香教，是否会趁虚而入，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决定济南命运的一场豪赌，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