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民心向背
金陵城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苏醒，薄雾笼罩着运河，码头上却已是一片肃杀。岳凌云率领的三百靖北盟精锐，在晨曦微露时分，悄然抵达金陵城外，与早已接应的青云阁弟子汇合。没有盛大的迎接，只有高效、无声的整合与部署。
岳凌云一身青衫，面容清癯，目光温润中透着剑锋般的锐利，虽经连夜奔波，依旧气度从容。他与苏墨、江辰在青云阁密室相见，无需过多寒暄，局势已在寥寥数语间清晰。
“岳掌门星夜驰援，苏墨代金陵百姓，谢过了。”苏墨拱手，语气郑重。
岳凌云还礼，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苏公子客气。秦盟主心系北疆，分身乏术，派岳某前来，正是要我等戮力同心，共破此獠。局势我已大致了解，但不知眼下最紧要处为何？”
“等一份账册，以及……一个人。”苏墨目光投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话音刚落，密室门被轻轻推开，两名青云阁弟子搀扶着一道踉跄的红影走了进来。正是玉罗刹！
她此刻的模样颇为狼狈，原本艳丽的红裳多处破损，沾满泥污与已然发暗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左肩包扎的布条仍在渗血，显然一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追杀与奔波。但她那双媚眼，此刻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与决绝后的畅快。
她看到屋内的岳凌云，微微一怔，随即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却依旧带着三分妖娆的笑：“哟，岳大掌门？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怎么，也是被这群魑魅魍魉闹得不得清净，来金陵活动筋骨了？”她语气随意，仿佛忘了自身的伤势，也忘了对方是正道魁首，自己则是魔教圣女。
岳凌云并未因她的身份和语气而动怒，目光落在她肩头的伤和疲惫的神色上，温言道：“玉姑娘辛苦了。伤势可还撑得住？”
玉罗刹摆了摆手，示意搀扶的弟子松开，自己强撑着站直，从怀中取出几本被鲜血和汗水浸染得边缘发皱的账册，递给苏墨：“喏，范老狗那儿顺出来的，差点把老娘……把本圣女搭进去。你们要的铁证，大概就在里头了。”
她话语粗俗，却无人觉得刺耳，反而感受到一股泼辣的真诚与舍生忘死换来的沉重。
苏墨郑重接过账册，立刻与岳凌云、江辰一同翻阅。账册记录详尽得令人发指，不仅清晰列出了范永明及其关联晋商通过盐引获取的巨额利润，更有与潜龙帮资金往来的明细，以及购买、运输那种黑色“石料”和所谓“特殊药材”（实为药人）的惊人开销！资金最终流向，大部分指向京城数个隐秘账户以及北直隶几个特定州县，与之前银号调查结果相互印证。
更令人心惊的是，其中一本账册还隐约记录了向某些“朝中要员”的“冰敬”、“炭敬”（行贿暗语），虽未直书其名，但结合之前线索，曹化淳、方岳贡等人赫然在列！
“好！有此铁证，范永明、潜龙帮，乃至他们背后的保护伞，一个也跑不了！”苏墨合上账册，眼中寒光凛冽，“岳掌门，江兄，时机已到！”
岳凌云颔首，神色肃然：“证据确凿，雷霆一击，正当其时。苏公子谋划已久，请下令吧。”
苏墨不再犹豫，沉声发令：“第一，立刻将账册关键部分抄录副本，通过我们所有渠道，迅速散播出去！不仅要让朝廷看到，更要让金陵、让运河沿线、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是谁在吸食民脂民膏，是谁在与邪魔外道勾结，祸乱天下！”
“第二，岳掌门，烦请您率领本部精锐，会同青云阁高手，立即行动，按图索骥，拔除潜龙帮在金陵城内外的所有明暗据点，尤其是码头、货栈等运输枢纽，缴获其往来货物，擒拿其核心头目，务必切断其与黑巫教的物资输送！”
“第三，江兄，劳你持我令牌与账册副本，亲自走一趟南京守备衙门（金陵作为留都，亦设守备太监及守备衙门），面见守备太监韩赞周。韩公公与曹化淳素有嫌隙，且较为看重金陵稳定。将此铁证呈上，陈明利害，请他下令，协助我等清剿潜龙帮，并以其官方渠道，八百里加急，将罪证直送京师，上达天听！”
命令清晰果断，众人凛然遵命。
玉罗刹强撑着听完，身体晃了晃，哑声道：“那……本圣女的任务完成了，找个地方……歇会儿……”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便要软倒。
离她最近的江辰身形一动，已伸手扶住了她。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且能感受到她体内气息的紊乱与虚弱。他沉默地将她扶到旁边椅中坐下，动作算不上温柔，却足够稳妥。
岳凌云见状，上前一步，道：“玉姑娘伤势不轻，兼之劳累过度，内力损耗甚巨。若信得过岳某，可让岳某以内力助你稳定伤势，梳理气血。”他身为华山掌门，紫霞神功中正平和，最擅疗伤培元。
玉罗刹抬了抬眼皮，看了岳凌云一眼，扯了扯嘴角：“岳掌门是名门正派，我乃魔教妖女，你不怕沾了晦气？”
岳凌云淡然一笑：“江湖虽有正邪之分，然此刻，玉姑娘是于国有功、于民有益的义士。岳某岂能因门户之见，而坐视功臣伤重？”说罢，也不待玉罗刹再言，已伸指隔空连点她几处大穴，随即单掌虚按其背心，精纯温和的紫霞真气缓缓渡入。
玉罗刹浑身一颤，只觉一股暖流如同春日照融冰雪，缓缓驱散着体内的阴寒与剧痛，原本滞涩混乱的内息也开始逐渐平复。她闭上眼，不再说话，默默承受着这份来自“正道魁首”的疗愈。
……
行动开始了。
岳凌云亲率精锐，如同出鞘利剑，直扑潜龙帮据点。这位“君子剑”平日温文尔雅，动起手来却毫不含糊，华山剑法施展开，气象森严，剑光如虹，所向披靡。潜龙帮众虽凶悍，但在岳凌云和靖北盟、青云阁高手的联手打击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数个重要据点接连被拔除，大量正准备运走的“石料”和部分被囚的“药人”被起获。
江辰孤身入守备衙门，面对权势滔天的太监韩赞周，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将账册副本与苏墨的亲笔信呈上。韩赞初时还端着架子，但当他看清账册内容，特别是涉及曹化淳、方岳贡以及那骇人听闻的“石料”、“药人”时，脸色顿时变了。他深知此事干系太大，已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或贪腐案，而是动摇国本、勾结邪魔的大罪！若处理不当，他这金陵守备也做到头了。权衡利弊之下，他立刻下令调派官兵，配合青云阁与靖北盟的行动，同时以六百里加急，将罪证火速送往北京。
而苏墨散播消息的策略，更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账册副本的内容，以及潜龙帮勾结黑巫教、用活人献祭、运输诡异石料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金陵城内流传开来。茶馆酒肆、街头巷尾，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那范永明和潜龙帮，根本不是做生意，是在用咱们的血汗钱资助妖人布邪阵啊！”
“还有那些失踪的人，原来是被他们抓去当‘药人’了！真是丧尽天良！”
“朝廷里还有大官和他们勾结！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多亏了青云阁和靖北盟的侠士们！是他们查明了真相，救了那些被抓的人！”
“对！还有那位魔教的玉罗刹姑娘，听说她为了偷账册，差点把命都搭上！”
“什么魔教正道，能为民除害的，就是好汉！”
愤怒在积累，恐慌在蔓延，而对青云阁、靖北盟，甚至对玉罗刹的感激与敬佩，也在底层百姓和许多普通士绅心中滋生。当岳凌云等人押解着俘获的潜龙帮头目，解救出被囚的“药人”返回时，街道两旁竟聚集了不少自发前来围观的百姓，有人默默垂泪，有人高声叫好，更有人将带来的食物、清水塞到那些疲惫的侠士手中。
民心，这无形无质，却拥有磅礴力量的存在，在血淋淋的事实和英雄的义举面前，开始悄然转向。
苏墨站在青云阁高处，望着楼下街道上那涌动的人心，轻轻摇动羽扇。他知道，这场战斗，不仅仅是在清除黑巫教的爪牙，更是在争夺这天下最重要的东西——民心向背。
然而，他并未放松。潜龙帮虽遭重创，但黑巫教的核心力量尚未显现，范永明仍在扬州，朝中的保护伞会如何反扑？玄静那笔神秘资金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下章预告】
潜龙帮覆灭，范永明成惊弓之鸟，黑巫教会否弃车保帅？朝中曹化淳、方岳贡得知罪证上达天听，将如何疯狂反扑与自救？玄静资金流向最终查明，竟与黑巫教计划核心“玄阴万煞大阵”的阵眼设置密切相关，她与黑巫教究竟是合作还是相互利用？而金陵城内，关于此事的不同声音也开始出现，士林清议渐起。第二百七十章《清议滔滔》，看这舆论的战场，各方势力将如何博弈，那悠悠众口，又将把故事的走向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