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今天坐立难安,她有种强烈的不祥感,赌档里看场子的几个得力爪牙迟迟不见人影。范七那瘪三,昨天还拍着胸脯保证把那小娘皮卖个好价钱,人呢?!该不会是卷着卖人的钱跑路了吧?
她心烦意乱地摸出根香烟,叼在嘴里狠狠嘬了一口。灰白的烟雾从肥厚的唇齿间喷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那张本就狰狞的胖脸。
“侬!侬哪能还笃定吃香烟?!”自家死鬼男人黄文兴像只受惊的兔子,慌慌张张一头扎了进来,头顶那标志性的几根稀毛,随着他急促的动作滑稽地飘摇。
胖女人斜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呛道:“做啥啦?!”
“侬看看!侬找来的好货色!”黄文兴抖着手,将一份还带着油墨味的警情简报杵到胖女人眼前——这是市南警局刚呈送宪兵队并转侦缉队的。
胖女人装模作样地接过,眼珠子在纸上草草溜了一圈。她只在私塾混过一年,斗大的字识不得半筐,哪看得懂这密密麻麻的玩意儿?更别提那几个名字是啥意思了。
“哼!”她鼻孔里重重喷出一股气,不屑地把纸片塞回黄文兴手里,“看勿懂!侬讲清爽!”
“讲个屁啊讲!”黄文兴急得猛推鼻梁上的赛璐璐眼镜,镜腿都歪了,“上头是市南警局昨儿抓到的三个抗日分子名单!范七!范七的名字在上头!还有两个,也是阿拉赌档看场子的!”
“啊?!”胖女人先是一惊,眼珠子瞪得溜圆。随即——
“哈哈哈哈哈哈!”她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得浑身肥肉乱颤,烟灰簌簌掉在肥硕的胸脯上,“范七?抗日分子?!册那娘呃……笑煞老娘了!打死老娘也不信!”
黄文兴一双小眯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头还在狂笑的母大虫——死到临头了,她居然笑得出来?!算了!这蠢货没救了,老子得赶紧抽身!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宪兵队对付名单上的人,向来是“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范七那软骨头,一旦上了大刑,嘴还能把得住门?万一胡乱攀咬起来…… 眼下战局对日本人越来越糟,他黄文兴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至于这蠢婆娘……哼,仁至义尽了,死活由天吧!
念及此,他强挤出一丝假笑,胡乱搪塞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出了门。
黄文兴这老江湖,算得一点不差。
再度被扔进警局大牢的范七,起初还指望着老板娘能把他捞出去,倒也不算太慌。可当审讯的警察狞笑着把他拖到老虎凳跟前,扬言要给他“松松筋骨”时——
范七的魂儿当场吓飞了半条!
“别!别上刑!我说!我全说!!”他捣蒜般点着头,不管对方问啥都忙不迭应承,更是一口咬死:“是老板娘!全是胖女人指使的!她让我躲在春香楼接头!她……她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她是蒋光头的人啊!”
............
胖女人轻蔑地瞥了眼自家男人的背影,“窝囊废!就知道逛窑子。”她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随即又摸出一根香烟点上,盘算着怎么把范七捞出来。娘的搓*,钱还在他手里攥着呢!
正暗自琢磨着,门外陡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嘈杂。胖女人挪动肥硕的身躯,刚蹭出小屋,一队凶神恶煞的日本宪兵已如狼似虎地冲进了赌档。明晃晃的刺刀瞬间对准了赌场里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
胖女人一时懵了,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慌忙冲着日本兵点头哈腰:“太君们……这是……也想玩一把?”
“八嘎!”带队的是一个肥壮的宪兵军曹,厉声问道,“你是黄钱氏?”
“我是!我是!”胖女人没料到眼前这个和自己身量不相上下的日本人竟叫得出自己名字,忙不迭地应声,脸上挤出几分谄媚。
“吆西,你是……军统?”那肥壮的军曹见她这副模样,竟被逗乐了,脸上也堆起令人胆寒的笑容。
胖女人哪懂什么“军统”“屁统”,只见“皇军”笑了,便顺着杆子往上爬:“是的呀!是的呀!”
军曹脸色骤然一沉,猛地挥动他那粗短的胳膊,厉声喝道:“带走!统统地带走!赌场——查封!”
胖女人一见太君翻脸要抓她——还要封赌场!登时如遭雷击。那怎么行?!这可是她豁出命去、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基业”,万万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
胖女人猛地双手一叉腰,脸上横肉剧烈地抽搐起来——她向来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谁敢封老娘的场子,老娘就跟谁拼命!我们家黄文兴是侦缉队的,回头弄死你们这帮东洋瘪三!”她扯着嗓子厉声尖叫,竟挥舞着粗壮的胳膊,作势要驱赶眼前的日本宪兵。
“哈哈哈哈哈哈.......”军曹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简直觉得眼前这胖婆娘脑子被驴踢了——要么就是在装疯卖傻!军统特务不都擅长演戏么?
笑声骤停。那军曹脸上笑意瞬间冻成冰,他闪电般从身旁士兵手里夺过步枪,没有任何预兆,挺起刺刀就朝着胖女人那鼓胀如皮球般的肚子狠狠攮了进去!
“噗嗤!” 一声闷响,刺刀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厚实的皮肉和脂肪。
军曹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恨,猛地将刺刀拔出——带出一股污血和碎肉——紧接着,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捅了进去!
胖女人眼白猛地向上一翻,喉咙里“咕噜噜”滚出几个浑浊的血泡,庞大的身躯像座垮塌的肉山,“噗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她只痉挛似的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赌档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黄文兴只探出半个脑袋,死死盯着自家赌档的动静。
就在刚才,他才离开赌档没走几步,就看见一辆军用卡车载着整队日本宪兵,嘎吱一声停在了赌档门口。心知不妙,他立刻缩进角落的阴影里,屏息观察——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
里面嘈杂声持续了好一阵。终于,门开了,几个日本兵拖着一具尸体出来。黄文兴心下一沉,镜片突然模糊了——那死人……怎么有点像……?他慌忙摘下眼镜,用短袖衬衫的下摆胡乱抹了两把,再戴上细看:
老天爷!那不是他老婆——那胖女人吗?!
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黄文兴倒抽一口冷气,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六月底的上海闷热得像个蒸笼,他却觉得如坠冰窟,四肢冰凉。
他就这么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日本兵像扔破麻袋一样把那肥硕的尸体甩上卡车,扬长而去。直到卡车消失在街角,他才收回呆滞的目光。
幸亏溜得快……不然,就是两具了。
念头一转,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突然涌上黄文兴心头。中年男人的三大美事:升官、发财、死老婆!最难办到的这件,日本人竟替他干净利落地办成了!
接下来,就看他黄文兴如何大展拳脚,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