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一早,左家宅的居民们察觉到了一桩怪事:狭窄的左家宅路两端都被黑衣警察封锁,只准进不准出。
有胆大的上前理论,警察也不动怒,只是置之不理。而在巷子深处的陈家门口,更是聚集了十几名警察,正用力砸门。
周围邻居纷纷站在家门口看热闹。一位阿嫂扯了扯身旁胖嫂的衣袖,低声道:“怪了,警察从来不管陈家事的,今天怎么这么起劲?”
“我跟你说,警察前几天就盯上陈家了,”胖嫂回想起那天在门口撞见的便衣,压低声音回应道,“看样子是要动真格了……”
身穿笔挺西装的姚胖子嘴里叼着烟,一双小圆眼冷冷盯着陈家木门。见屋内始终没有动静,他将烟头往地上一扔,用力踩灭,肥手一挥:“撞开!”
两名身材魁梧的警员应声上前,合力猛撞木门。
“哐——!”
随着一声巨响,木门被撞开,数名警员迅速冲入屋内。
此时陈家一片慌乱:陈父正急急忙忙在东厢房里藏钱;陈母与陈姝娣则各执一把菜刀,对准家门,准备拼命;其他三个年幼的孩子被陈招娣拉进西厢房躲藏。陈招娣心里清楚:这是爹娘作恶多端,报应终于来了。
冲进屋内的警员见两个女人手持菜刀、面目狰狞地瞪着自己,立刻拔出腰间配枪,厉声喝道:
“放下菜刀!勿要寻死!”
陈母见一下子涌进这么多警察,心知反抗也是徒劳,正自犹豫,却没料到陈姝娣竟比她更为蛮横泼辣,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你们这帮死黑皮,统统给我滚出去!想抓阿拉?也不先问问青帮老大同不同意!”
“哪个老大?姓谢的那个,现在不是日本人的天下”姚胖子不紧不慢地踱进屋内,嗤笑道,“你们那位谢老大如今自身难保,侬还好意思抬他出来?”
陈母一听姚胖子这话,心里顿时一沉:完了,靠山真的倒了。她出身青楼,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这位长官,您千万别见怪,阿拉还以为是强盗闯进来,所以才……”
“我不见怪,侬屁话少讲,”姚胖子依旧不急不躁,淡淡道,“跟我回局里走一趟!”
“阿拉是老实人家呀,侬凭啥捉我们去警局?这没道理的啊!”陈母仍在挣扎狡辩。
“给脸不要脸。”姚胖子低声骂了一句,挥手示意,转身朝门外走去。
一众警员见长官发话,立刻蜂拥而上,先制住了陈母。谁料陈姝娣竟挥起菜刀,猛地朝最前面的警员砍去!
“啊呀!”那警员一声惨叫,肩上被她狠狠劈中,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侬只小娘皮竟敢袭警!”其他警察见状怒骂着冲上前,夺下她手中的菜刀,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拳脚相加。
陈母在一旁连声哀求:“警察先生,勿要打了……以后她再也不敢了……要打出人命的呀!”
“好了,动作快点!”姚胖子在门外适时制止了警员们的殴打。
众警员这才肯罢休,押着陈母,拖着被打得不成人样的陈姝娣走出了陈家。
“床底下还藏着一个!”几个走进东侧厢房搜查的警员高声喊道,随即便将陈父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陈父死死抱住一个沉甸甸的小藤条箱不肯松手——这里面装的,可是他们夫妻二人做尽下作勾当才攒下的“辛苦钱”,来得不易。
一名警员上前便是两记耳光,硬生生将箱子从他手中夺了过来。陈父面如死灰,眼睁睁看着箱子离自己而去,突然抄起旁边一个白酒瓶子,迅速拔开瓶盖,猛地朝警员和自己身上泼洒!
警员们的注意力都还在那只藤条箱上,哪料到陈父会突然来这一手,一时都愣在原地。陈父趁机从口袋中摸出洋火,作势就要划燃——几个被泼了酒的警员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往外逃。
陈父原本只想吓退警察,夺回那只箱子——这本是他年轻时做地痞流氓,混迹街头惯用的伎俩。
可不知怎的,今天他竟鬼使神差,真的划着了手中的洋火。
此时,正躲在西厢房悄悄张望的陈招娣,猛地瞥见父亲竟点燃了火柴,而空气中早已弥漫着浓烈的白酒味,吓得她失声惊叫:
“阿爸!侬勿要做傻事啊!”
这一喊,反倒弄巧成拙。
若不是招娣突然出声,陈父本可一口气吹熄火柴。可被她这么一嚷,他手一抖,燃烧的火柴直直坠地——
霎时间,泼洒在地的白酒被点燃,陈招娣脸色煞白,失声惊呼:“着火了!快救人啊!”
刚跑出门外的警员闻声回头,不由暗骂一声“册那!”——只见地上那点微红的火苗摇曳了几下,竟自己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门外的姚胖子听见动静,拨开还堵在门口张望的警员,大步跨入屋内。一看这情景,他不由觉得好笑,对着还呆立原地的陈父嘲讽道:
“陈先生,侬黑心钞票倒是捞了不少,平常怎么尽喝些掺水的假酒?真是笑话!来人,带走!”
说完,姚胖子转身走出陈家,朝门外的一众警员高声喝道:“收工!”随即头也不回地朝小路出口走去——今天他还得随国忠去办一桩更要紧的事。
不远处忽然响起连绵不绝的爆竹声,鞭炮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竟像是过年一般。几个年轻警员低声议论:“不至于吧?不就端了个婚骗窝点,值得这样大庆?”
刚走出左家宅路,只见马路上早已喧腾如沸。人潮涌动,游行队伍延绵数百米,百姓们互相道贺、笑脸相迎,处处是欢庆之声。
姚胖子心里明白:这是老百姓自发庆祝抗战胜利的游行。就在昨日,日本人在美国军舰上签署了无条件投降书。这意味着中国长达十四年的抗战终于彻底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也以反法西斯同盟的胜利落下帷幕。
“老百姓……应该能过上太平日子了吧!。”姚胖子望着车窗外欢呼雀跃的人群,喃喃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