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医院门口,路灯的光晕下,身穿护士服的江玥玥左手提着一个大医疗箱,右手拎着大布袋正焦急的东张西望,见小汽车驶来,她赶紧上前两步。
黑色轿车刚在医院门口刹停,司机小李下车快速打开后备箱将箱子和布袋放好。江玥玥利落地拉开车门,闪身坐了进来
小车里,江玥玥将准备的器械和药物清单跟大岛复述了一遍,大岛医生苦笑连连
“好吧,既然陆长官都如此信任我,我今天就拼一次,但愿一切顺利。”
............
教会学校后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被轻轻推开,陆国全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
半小时前接到兄长电话后,他就跛着脚忙前忙后,将校工宿舍最里间收拾出来。
这事还没禀报皮埃尔神父,但他相信仁慈的老神父绝不会怪罪。
远处两道车灯刺破夜幕,由远及近。
雪佛兰轿车一个急刹停在门前,轮胎碾过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国全赶忙上前接过江玥玥手中的医疗箱,一瘸一拐地引着众人穿过幽暗的庭院。
陆国忠落在最后,回头对司机小李沉声嘱咐:守好这道门。等姚队长的车到了,立即带他们进来。
夜色笼罩着静谧的校舍,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在回廊间回荡。
宿舍区的宁静被骤然打破。
陆国忠一行人的动静惊动了在教会学校隐蔽的何旭一家和成衣铺的王小姐。
得知有重伤员需要抢救,几人不安地聚在门口,焦灼地望向黑暗的走廊。
约莫一刻钟后,后门方向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黑暗中,只见小李引着四名行动队员抬着门板疾步冲来,姚胖子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西服上沾满了泥泞。
这边,快进这间屋!国全急忙指引方向。
陆国忠一个箭步上前,借着廊灯看向门板上的身影,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真是孙卿吗?浑身被血水和泥浆浸透,只有熟悉的肩线轮廓和半边脸颊还能依稀辨认。
白炽灯的光晕下,她静静地侧躺着,仿佛一尊破碎的泥塑。
孙卿刚被抬进临时布置的病房,大岛医生急切的吩咐声便传了出来:需要大量热水清理伤口!
何太太闻言立即转身:我屋里的暖瓶是满的,这就拿来!
王小姐也快步跟上:我再去灶间烧一壶新的。
这时江玥玥从门帘后探出身来:外面还有女眷能帮忙吗?需要人手!
何太太正好提着暖瓶赶到:我来帮忙。说着便掀开门帘走进屋内。
王小姐也折返回来,对何旭嘱咐道:何先生,麻烦您照看灶上烧着的水。说完也快步走进房间,随手将门帘轻轻掩上。
陆国忠在走廊里焦灼地来回踱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格外清晰。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满身泥泞的姚胖子:还有三位护送她的士兵呢?
就地安葬了。姚胖子沉重地叹了口气,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作孽啊陆国忠!你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去执行这种任务?
除了她,我还能派谁去?陆国忠无奈地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我啊!你让我去不就没事了?
陆国忠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一口气,那事情只会闹得更大!
你知道浏河突然多了个保密局稽查队吗?你知道稽查队的队长是谁?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他妈的黄文兴!
姚胖子闻言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若真是他出现在浏河,恐怕不到两分钟,毛局长那边就会收到消息。
临时手术室内,白炽灯将三个忙碌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江玥玥正用沾满清水的纱布轻轻擦拭孙卿的脸庞,当污泥渐渐褪去,露出那张清秀面庞的轮廓时,何太太手中的水盆差点掉落在地。
是...是小孙姑娘...何太太颤抖着手指向门板,泪水瞬间涌出。
王小姐也捂住嘴倒抽冷气,她们都记得正是这位英姿飒爽的女警官,将她们从危难中护送到这所教会学校。
何太太终于忍不住俯身痛哭,悲切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
门外正焦灼踱步的陆国忠和姚胖子闻声同时僵住,姚胖子一把抓住陆国忠的胳膊:里头出什么事了?
手术室内,大岛医生正在角落的桌前清点手术器械,金属碰撞声戛然而止。
他头也不抬,声音却像手术刀般锋利:手术间里不准哭!要哭出去哭!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下,何太太的哭声瞬间噎在喉咙里。
她慌忙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手指在围裙上擦了擦,重新拿起纱布浸入清水。王小姐默默递来新的绷带,继续小心翼翼地清理孙卿身上凝结的血污。
十分钟后,何太太和王小姐被大岛医生请出了临时手术室。木门在她们身后轻轻合拢,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门外,陆国忠和姚胖子立即围了上来。何太太红着眼圈摇了摇头,王小姐则默默站到走廊尽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手术室内,三个临时安装的白炽灯同时亮起。
大岛医生戴上口罩,江玥玥已将手术器械整齐排列在铺着白布的方桌上。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与门外隐约传来的虫鸣形成奇异的对比。
开始吧。大岛医生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术刀。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临时手术室外弥漫着压抑的寂静。
陆国忠抬手看了眼腕表——深夜十点整,手术已持续近两个时辰。
这时小李急匆匆从后门跑来,压低声音汇报:姚队长,谭七想进来探望,您看......
不是让他们先回去吗?姚胖子皱起眉头,怎么还守在外头?
后门聚了不少人,除了谭七爷那卡车弟兄,行动队的兄弟们也都在。
瞎搞!姚胖子急得直跺脚,这么多人扎堆,不是自找麻烦?我去打发他们走。
陆国忠伸手按住姚胖子的胳膊:谭七是真心牵挂小孙。让他进来吧,这也是一份情谊
姚胖子叹了口气,朝小李挥挥手:请谭七进来,其他人务必疏散。
小李应声离去。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谭七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绸衫下摆沾着夜露。
他朝陆国忠抱拳行礼,目光却紧紧锁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终于,木门一声被推开,大岛医生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
他缓缓摘下口罩,深深吸了口气,眉宇间交织着疲惫与欣慰。
众人立即围拢过去,陆国忠急切地上前:大岛医生,情况如何?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大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脸上会有疤痕,但后背的伤势真是万幸。
他忽然正色道,我想知道,是谁建议让伤员保持侧卧姿势的?
姚胖子拍了拍谭七的肩膀:是谭爷的主意。
大岛医生惊讶地打量着这个粗犷的汉子:谭先生,是您救了孙小姐。他郑重地解释,弹片距离脊椎神经仅半公分,若不是保持侧卧,孙小姐很可能面临终身瘫痪。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谭七,这个平日威风八面的汉子竟窘迫得手足无措。
我就是觉着...这样孙姑娘能舒坦些...谭七搓着粗糙的手掌,结结巴巴地说,没成想还真管用...
牛逼啊!姚胖子竖起大拇指,等小孙康复了,非得让她认你做干爹不可!
使不得!使不得!谭七连连摆手,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我不过是个粗人,哪担得起这个...
现在最要紧的是盘尼西林。”大岛医生转向陆国忠,神色凝重,“明天必须用上。”
他继续嘱咐:“我会让江护士在这里留守三天。这两晚我都会过来复查......”
“盘尼西林可不好弄。”谭七突然插话,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这事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