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后的长安,迎来了一个格外暄暖的春日。西市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合着刚出笼的蒸饼香气和花果的甜香,往日诡案的阴霾仿佛已被这蓬勃的生机彻底驱散。
李乐提着一小篮新摘的樱桃,脚步轻快地穿过人群,鹅黄色的裙摆在春风中微微摆动,像一只灵动的蝴蝶。她径直走向凡舍,还未进门,就听见萨摩多罗那带着点慵懒和算计的嗓音正在大堂里响起:
“哎,王掌柜,您这单生意风险可不小啊,您看这跑腿费、消息费、再加上我这担惊受怕的精神损失费……是不是得再加这个数?”他手指比划着一个数字,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王掌柜苦着脸讨价还价:“萨摩公子,您这价也抬得太高了……”
李乐抿嘴一笑,悄悄从旁边绕上二楼,将樱桃交给公孙四娘,便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那一幕。阳光透过窗棂,正好落在萨摩多罗带着笑意的侧脸上,那双总是精光闪闪的眸子,在春光里也柔和了许多。
好不容易打发走王掌柜,萨摩多罗伸了个懒腰,一抬头,就看见了二楼栏杆边笑吟吟望着他的李乐。
“哟,小美人,偷看我做生意,是不是想学两手?学费好商量。”他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楼,习惯性地凑到她面前,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让人牙痒又心跳的笑意。
李乐如今已不太怕他这般戏谑,反而微微扬起下巴:“谁要学你那些坑蒙拐骗的本事。我是来告诉你,公孙姐姐用我摘的樱桃做了酥酪,可没你的份。”
“哎呀,那怎么行!”萨摩多罗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刚刚才为凡舍拉来一笔大生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碗樱桃酥酪都舍不得,太让人寒心了!”
看着他夸张的样子,李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骗你的啦!给你留了一大碗,在厨房温着呢。”
萨摩多罗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她因笑意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上,顿了顿,忽然道:“等着。”
说完,他又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下了楼,消失在门口。
李乐有些莫名,却也没多想,自顾自地收拾起二楼散落的茶杯。没过多久,楼梯再次响起脚步声,萨摩多罗回来了,手里举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一个糖画,却不是寻常的龙凤或小动物,而是一个歪歪扭扭、依稀能看出是猫儿形状的糖画,阳光下,琥珀色的糖稀晶莹剔透。
“喏,赔你的。”他将糖画递到李乐面前,语气随意,眼神却有点不自然地飘向别处,“上次那个小木猫,不是被我不小心摔裂了么?”
李乐怔住了,看着那个造型实在算不得美观、却明显是花了心思的糖画,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她记得,那还是刚来长安不久,他随手送她的那个小木猫,她一直宝贝着,前几日确实不小心掉在地上磕了一道裂痕,她当时只是随口嘟囔了一句,没想到……他竟记得。
她接过糖画,指尖碰到微凉的糖稀,心里却暖暖的,小声道:“谢谢……这个,很贵吧?”她记得他什么都讲价钱。
萨摩多罗闻言,挑眉看着她,忽然俯身凑近,压低了声音,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当然贵!这可是西市张老头儿的独家定制,费了我不少口舌。不过嘛……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算你便宜点,三文钱,如何?”
又是三文钱。李乐想起初遇时那个糖人,想起后来无数的点心和小玩意,似乎在他那里,一切牵扯到她的东西,最终都会变成一句玩笑般的“三文钱”。
她抬起眼,勇敢地迎上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戏谑和某种深意的目光,轻轻咬了一口糖画,甜意瞬间在舌尖化开。她学着他的语气,微微歪头:“嗯……味道还行,不过三文钱太贵了,一文,不能再多了。”
萨摩多罗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反击,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愉悦而舒朗,不再带有任何算计的味道。他直起身,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弯弯、胆子越来越大的小姑娘,眸色渐深。
“成交。”他笑着说,目光却温柔得像融化的糖稀,“那一文钱,你先欠着。”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以后,慢慢还。”
春风拂过,带来满院花香。楼下是喧嚣的市井人间,楼上是一片静谧的甜蜜。糖画的甜香萦绕在两人之间,有些话无需言明,早已心照不宣。
李乐低下头,耳根微红,小口小口地吃着糖画,那甜味,一直渗到了心底最深处。
她知道,在这座名为长安的庞大城池里,她的归属,就在这凡舍一方天地,在这个总是嚷着“亏本”,却将她每一句无心之言都放在心上的西域青年身边。
而萨摩多罗看着窗外熙攘的街景,再看向身边安静吃糖的少女,只觉得这长安的春日,比他品尝过的任何蜜糖都要甘美。
未来还长,他们的“账”,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