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深海的恒定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只能通过艇内时钟和身体的睡眠周期来粗略衡量。
“幽灵号”沿着林莫设定的、刻意避开已知危险区域的航线,无声地滑行。
修复后的潜艇运行平稳,仿佛之前那场与未知遗迹的惊魂遭遇只是一场噩梦。
但变化是细微而持续的。
林莫的话更少了,他花费大量时间在控制台前,不仅监控航行数据,更深入地研究潜艇的探测系统,试图建立一套更灵敏的早期预警机制。
他甚至开始整理和加密他们所有的航行日志和发现,包括那次遭遇战的每一个细节,仿佛在为某种未知的未来做准备。
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本能的警惕感,如同潜艇外壳外的海水压力,无处不在。
林澈敏锐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没有点破,只是用更细致的方式回应。
他将他们的“家”打理得更加井井有条,水培农场里的绿色愈发葱郁,他甚至尝试用捕获的鱼类和有限的调料做出更多花样。
晚上,他会主动拿起那副国际象棋,或者只是静静地坐在林莫身边,陪他一起看着外面永恒的黑暗。
一天,林澈在清理一个很少使用的备用储物舱时,发现了一个被固定住的、异常沉重的金属箱。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后,里面不是工具或食物,而是一套保存完好的、看起来极为专业的深海潜水服和配套的推进器、呼吸循环系统以及一些水下作业工具。
这个发现让林澈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刻跑去告诉了林莫。
林莫检查着这套设备,眼神复杂。这套装备的性能远超民用级别,理论上能让他们在极限深度短时间活动。
“这是个重要的发现,”他最终沉声道,“但也是最后的手段。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能使用。”
他将潜水服重新封存,设置了最高权限的密码。
“外面的危险,不仅仅是水压。”他指的是那些变异生物,或许还有……更难以言说的东西。
林澈点点头,明白这装备既是希望,也代表着他们可能需要面对更极端境地的可能性。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某种平静的轨道上。
他们捕到了一种发出银色荧光的奇特鳗鱼,肉质鲜美;
林澈种植的蘑菇收获了第二茬;
他们一起读完了那本厚厚的科幻小说,为书中人物的命运唏嘘不已。
然而,深海的“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一次例行的水质采样分析中,林莫发现海水中某种未知的微量元素浓度正在极其缓慢地、但确凿无疑地上升。
这种元素不在任何已知的化学数据库里,其来源和影响完全未知。
“是那个遗迹的影响在扩散?还是全球污染最终沉降到了深海?”
林莫盯着分析报告,眉头紧锁。
这又是一个不祥的征兆,像是一滴缓慢扩散的墨汁,预示着这片最后的净土也可能无法永远保持纯洁。
林澈看着他凝重的侧脸,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豆芽,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别想太多,”他轻声说,“至少现在,我们是安全的。”
林莫覆盖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
林澈的体温和存在是他在这片冰冷深渊中最大的慰藉。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暂时放下那些无法解决的忧虑。
当晚,林澈吹奏口琴时,调子不再是之前的生涩摸索,而是变成了一首悠扬而略带忧伤的古老民谣。
琴声在钢铁舱室内回荡,婉转绵长,仿佛在诉说着思念与漂泊。
林莫放下正在研究的探测算法,静静地听着。
幽蓝的水母灯在角落缓缓浮动,将他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他走到林澈身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将人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
琴声渐渐停歇,舱内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林莫,”林澈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一只缓缓游过的、如同透明灯笼般的巨大水母,轻声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永远找不到陆地,永远只能待在这里……你会后悔吗?”
林莫的手臂收紧,没有丝毫犹豫:“不会。”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陆地。”
这句话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动听。林澈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中吻上他。
这个吻带着深海般的沉静和炽热,充满了无需言说的信任、依赖和深入骨髓的爱恋。
他们相拥着,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仿佛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生命。
在这末日深渊的孤舟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灯塔和港湾。外界的谜团与威胁依然存在,未来的道路依旧迷雾重重。
但此刻,在这片被遗忘的蓝色荒漠中,他们拥有着彼此最完整的爱和陪伴。
这爱,是他们对抗无尽黑暗和未知的最强大的武器,也是他们继续航行下去的唯一理由。
“幽灵号”继续着它的旅程,载着两个相爱的人,驶向不可知的未来。
深海依旧沉默,但舱内相拥的身影,却比任何星辰都更明亮,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