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禁忌:横死之人,必须用黑狗血浸过的麻绳捆紧手脚,方能入棺。否则,第七夜,它一定会回来,把生前的痛苦,一模一样地“还”给至亲之人。
张屠户是杀猪时脚滑,自己撞上刀口的。脖子豁开大半,只剩一层皮连着。他老婆哭昏了头,下葬时,没人记得那条浸血的麻绳。
头七那晚,狂风暴雨。
他老婆搂着儿子,缩在炕上发抖。子夜时分,院门传来沉重的、湿漉漉的拖沓声。
“咚……咚……咚……”
像是什么东西在跳,又像是什么被拖着走。
声音停在卧室门外。门缝下,渗进混着泥腥的水渍。
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转动声——只有他老婆才有钥匙。
门,慢慢开了。
张屠户就站在那里。脖子歪成一个可怕的角度,头几乎耷拉在肩膀上,裂开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浑身上下沾满泥泞和猪圈的污秽,水珠从他僵直的手指滴落。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僵硬的、属于死人的笑,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嗬嗬声:
“秀英……我回来了……我的头……好重……好痛啊……”
他老婆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把儿子死死搂在怀里。
张屠户却一步步跳过来,带着浓烈的尸臭和河底的腥气。他伸出青紫色的手,不是抓向他老婆,而是摸向熟睡儿子的脖颈。
“爸……爸帮你……帮你扶正……就不痛了……”
他老婆疯了一样去推他,触手却是一片冰凉的死肉。
下一秒。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
不是张屠户的脖子。
是她怀里儿子的脖子,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扭成了同一个可怕的角度。孩子的脑袋软软地垂下来,眼睛还安详地闭着,仿佛仍在熟睡。
张屠户的身影,像雾气一样开始消散。他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诡异的平静。
与此同时,他脖子上那道恐怖的伤口,竟在瞬息间愈合如初。
他最后看了一眼老婆怀里死状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儿子,轻声说:
“看……这样……我就不孤单了……”
身影彻底消失。
只剩下女人抱着儿子逐渐冰冷的尸体,发出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
而窗外风雨声中,似乎又传来了新的、湿漉漉的拖沓声,正朝着那些同样忘了用麻绳的至亲之家,一步一步跳去。
《它养了一只》
深夜加班回家,电梯里只有我和一个牵着小男孩的陌生女人。
孩子很安静,抱着一只旧泰迪熊,熊的纽扣眼睛掉了一颗。
女人对我笑了笑:“我儿子很喜欢他的熊,总是说它在保护他。”
我礼貌点头,目光扫过男孩空洞的双眼。
电梯在七楼停下,门开时,我无意间瞥见那男孩的左手——
手腕内侧,有一圈清晰的、深紫色的淤痕,形状像极了……被一只小小的毛绒爪子死死攥住后留下的印记。
女人牵着男孩走出去,回头对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看口型,她说的是:
“现在,轮到你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
头顶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我猛地感到左手腕一阵冰凉的刺痛。
低头看去。
那只掉了一颗纽扣眼睛的旧泰迪熊,
正安静地坐在我脚边。
它仅剩的那颗玻璃眼珠里,
映出我瞬间惨白的脸。
而我那只本该垂在身侧的手,
正不受控制地、温柔地、
一下下地,
抚摸着它掉绒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