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一种极其诡异和紧绷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众人各自散去休息。白茯苓抱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小砚翎,正要跟着引路的宫人前往安排好的寝殿,怀里的小家伙却不知怎的,迷迷瞪瞪地又睁开了眼,小脑袋一转,乌溜溜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正欲转身离开的沈清辞。
“爹……爹爹!”小家伙立刻精神了,在白茯苓怀里使劲挣扎,小胳膊朝着沈清辞的方向拼命伸着,奶声奶气却异常执着地喊着,“跟爹爹……睡!要爹爹!”
这清脆的童音在寂静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荡开层层涟漪。
白茯苓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孩子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她看着儿子那全然信赖、满是渴望的小脸,又抬眼看向不远处那个因为这声呼唤而骤然停住脚步、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僵硬的白色身影。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酸涩,有无奈,更有一种被血脉本能击败的无力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抱着孩子,几步走到沈清辞面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得近乎疏离,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主神冕下。”
这个称呼,让沈清辞缓缓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看向她,深邃难辨。
白茯苓避开他的视线,垂眸看着怀里还在咿咿呀呀喊着“爹爹”的儿子,语气淡漠:“孩子不懂事,胡乱称呼,还请主神冕下不要介意。”
她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继续用那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既然他今晚……非要缠着您。那这孩子,今晚就麻烦主神冕下,代为照看一晚。”
说完,她几乎是不由分说地,将怀里软乎乎的小团子,塞到了沈清辞因为惊愕而略显僵硬的怀抱里。
小砚翎一落入沈清辞带着清冷雪松气息的怀抱,立刻满足地咯咯笑起来,小脑袋依赖地靠在他胸前,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嘴里不停地嘟囔着:“爹爹……好……”
沈清辞下意识地托住怀里这温软的一小团,那真实的重量和温度,与他记忆中冰冷空寂的雪山截然不同,让他冰封的心湖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涟漪,手臂不自觉地收拢,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孩子稳稳抱住。
白茯苓看着这一幕,心口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迅速移开目光,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喂!小崽子!你……”路无涯在一旁看得火冒三丈,血瞳怒瞪,刚要开口骂这个“认贼作父”的小混蛋,就被白茯苓一把拉住手腕,拖着往寝殿方向走。
“走了,夫君。”白茯苓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柔软。
路无涯一路骂骂咧咧,魔尊的威仪荡然无存:“……小没良心的!爹都能认错!白疼他了!等他明天看本尊不揍他屁股!”
白茯苓只能无奈地不停安抚,摇晃着他的手臂,声音又甜又糯,带着哄劝:“夫君~别气啦~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呀?”她眨了眨眼,找了个连自己都不太信的理由,“宝宝还小,不懂事,大概……大概是觉得他长得好看,所以才会喊他爹的嘛~”
路无涯一听,更气了,猛地停下脚步,血瞳危险地眯起,低头盯着白茯苓:“你的意思是,本尊长得不好看?!”
“好看好看!我家夫君最好看了!霸气!威武!比他那种冷冰冰的木头好看一千倍一万倍!”白茯苓赶紧顺毛捋,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总算暂时平息了魔尊大人的怒火。
而被独自留在原地的沈清辞,抱着怀里已经快要睡着、却还无意识抓着他衣襟、小嘴偶尔嘟囔一声“爹”的小砚翎,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夜风吹拂着他雪白的衣袍和怀中孩子柔软的胎发。月光将父子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低头,看着孩子恬静的睡颜,那与他和小茯苓都相似的眉眼,冰蓝色的眼眸中,是无人能见的、汹涌而复杂的波澜。
这一夜,对于被迫“带娃”的主神,以及醋海翻波的魔尊而言,都注定漫长。而那个始作俑者的小小婴孩,却在他认定的“爹爹”怀中,睡得格外香甜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