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在厂区东路上疾驰,轮胎碾过散落的碎石子,
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像在撕扯着这清晨的紧张空气。
祁同伟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窗外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原本宽敞的马路被乌泱泱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远远望去,
像两团颜色迥异的乌云在对峙,随时可能碰撞出惊雷。
“吱 ——”
杜司安猛踩刹车,警车在距离人群十米远的地方停下,车身还在微微颤抖。
祁同伟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汗味、煤灰味和劣质烟草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紧接着,谩骂声、嘶吼声像潮水般涌进耳朵。
北边的钢铁厂职工们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和裤脚沾满了黑色的煤渣,
不少人的脸上还带着未擦干净的烟灰,像是刚从炼钢炉前冲出来。
他们手里握着磨得发亮的钢管,有的还扛着消防斧,斧刃上沾着锈迹,却透着凛冽的寒光。
人群里,十几个胳膊上戴着 “护厂队” 红袖章的汉子站在最前面,
胸膛挺得笔直,眼神里满是决绝。
有个年轻职工的额角还渗着血,却死死攥着钢管,嘴里喊着:
“不能让他们把厂子抢了!这是咱们三代人的命!”
南边的景象则完全不同。
那群壮汉大多剃着寸头,头皮上隐约能看到青色的刀疤,
裸露的胳膊上纹着狰狞的龙蛇图案,有的还把 t 恤卷到胸口,
露出腰间别着的黑色甩棍。
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左脸从眼角到下颌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像是被刀劈开后又缝上的。
他敞着黑色外套,里面印着 “建工集团” 的白色 t 恤被汗水浸得发黄,
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叼着烟,眼神轻蔑地扫过对面的职工,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两队人马中间,原本用来隔离车道的护栏被推倒在地,扭曲的钢管和破碎的玻璃散落一地,
上面还沾着血迹。
有几个职工试图冲过去理论,却被刀疤脸的人用甩棍逼了回来,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
祁同伟的目光扫过人群,很快就注意到了五十米外停着的三辆京海市局警车。
蓝色的警灯没亮,车窗紧闭,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的民警正低着头,像是在躲避什么。
有个年轻民警大概刚入职,攥着警棍想推开车门,
却被坐在旁边的副局长一把拽了回去,副局长还对着他说了句什么,
年轻民警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只能无奈地坐回座位。
“这就是京海市局的‘全力配合’?”
祁同伟的声音冷得像冰,杜司安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职工群里有人认出了祁同伟的警服肩章,突然大喊一声:
“是省厅的牌照!省厅的人来了!咱们的事有救了!”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点燃了职工们的希望,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不少人朝着祁同伟的方向涌过来。
“省厅领导,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建工集团的人要抢厂子,还打我们的人!”
“他们跟市局的人是一伙的,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欢呼声刚落,南边的刀疤脸突然吹了声尖锐的口哨,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他慢悠悠地往前走了两步,吐掉嘴里的烟蒂,用脚碾了碾,然后抬起头,
眯着眼睛打量祁同伟,语气里满是嘲讽:
“哪来的官儿?穿个警服就敢管建工集团的闲事?
我告诉你,在京海,陈泰陈总的话,比你们省厅的文件还好使!”
他身后的纹身壮汉们立马哄笑起来,有人还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甩棍,
发出 “哗啦哗啦” 的声响。“就是,识相的赶紧滚,别等我们动手!”
“上次有个派出所的敢管我们的事,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陈总说了,谁挡建工的路,就废了谁的腿!”
祁同伟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掏出手机,先拨通了省厅副厅长黄兴发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黄兴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祁厅啊,这么早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黄厅长,京海钢铁发生大规模持械对峙,双方近百人,随时可能爆发械斗!
京海市局的警车就在现场,却没人敢下车处置!我需要你立即协调警力支援!”
祁同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黄兴发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是惊讶:
“哎呀,祁厅,这是什么情况啊,我们省厅直属的特勤支队,第一时间就已经出发了。
应该是路上堵车了吧.......”
“堵车?” 祁同伟冷笑一声,
“从市局到厂区东门,最多十五分钟的路程,他们已经‘堵’了半个小时了!”
“这…… 可能是早高峰吧,你也知道京海的早高峰堵得厉害。”
黄兴发的声音越来越含糊,
“祁厅啊,你先稳住局面,千万别激化矛盾,我再催催下面的特勤支队。”
说完,不等祁同伟回应,就匆匆挂了电话。
祁同伟握着手机,指节泛白,他清楚,黄兴发这是在推诿。
陈康肯定早就打过招呼,让他们故意拖延,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而自己初来乍到,对省厅下面的各个内设单位完全不了解情况,等于是被他们架空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拨通了京海市局副局长赵立冬的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声才被接起,赵立冬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祁厅?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赵副局长,你派的警力在哪?现在京海钢铁的局势已经失控了,再不来人,就要出人命了!”
“祁厅,您别着急啊。” 赵立冬的语气带着敷衍,
“我已经派了三个巡逻特勤组过去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就能到。
您也知道,最近京海的治安情况复杂,到处都需要人,
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抽调出这几个人的。
您再坚持坚持,千万别跟建工集团的人起冲突,陈总那边…… 不好惹啊。”
最后那句话,赵立冬说得意味深长,像是在提醒祁同伟,又像是在威胁。
祁同伟挂了电话,眼神冷得能结冰。
他知道,指望京海市局的人来支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陈氏兄弟的手,已经伸到了政法系统的各个角落,
这些人早就成了他们的保护伞,怎么可能会帮自己?
“祁厅,现在怎么办?”
杜司安看着越来越近的双方人群,声音都在发颤。
刚才有个职工扔了块砖头,砸在了刀疤脸脚边,
刀疤脸的人立马就炸了,十几个纹身壮汉拿着甩棍往前冲,
幸好被 “护厂队” 的人用钢管挡住了,双方的推搡越来越激烈,已经有人开始动手了。
祁同伟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临江省武警总队队长倪长风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倪队长,我是祁同伟,临江省公安厅厅长,兼任省武警总队第一政委。
现在命令你,立即调派三个武警中队,携带防暴盾牌、警棍等装备,赶赴京海钢铁公司东门,执行现场隔离任务!
必须在十分钟内赶到!”
电话那头的倪长风愣了一下,语气有些犹豫:
“祁厅?您要调动武警?这…… 不太合适吧?
武警部队虽然隶属公安序列,但毕竟是武装力量,
没有上级的批准,随意介入地方事务,恐怕会引起争议啊。
而且,京海那边的情况,陈书记之前也打过招呼,让我们尽量不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