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刘建国正坐在自家吱呀作响的藤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椅面的裂纹。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厨房里的煤炉偶尔地响一声,衬得屋里愈发安静。
他心里像揣着只兔子,突突地跳——梁群峰那边,事情到底能不能成?
上午的气还没顺过来!
想起陈山那张年轻却倨傲的脸,刘建国的后槽牙就忍不住发酸。
当时他攥着全国奥赛备赛集训计划表,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冲进教研室主任办公室时,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陈主任,为什么突然加课?选手们马上要比赛了!
陈山那时正用搪瓷缸子慢悠悠地沏茶,绿茶在水里打着旋。
二十九岁的年纪,比他小五岁,却端着十足的官威。
刘建国,你这是什么态度?
茶缸地砸在桌上,热水溅出几滴,
上级的命令你敢质疑?懂不懂什么叫政治规矩?
刘建国被问得一懵,刚想争辩,就被陈山指着鼻子骂开了。
什么理由?我的理由就是没有理由!你他娘的执行就是了!你特么的给我去执行就是了!
接着,陈山整整痛骂了刘建国十分钟!
那十分钟,像一把钝刀子,
一刀刀的在刘建国身上割肉。
陈山从工作态度骂到政治觉悟,最后连刘建国的祖宗十八代都没放过。
刘建国走出办公室时,腿肚子都在转,走廊里的白墙晃得他眼晕。
这世道真的变了!
他靠在门框上喘着气,想起三四年前,
谁要是这么嚣张,早被贴满大字报,拉到批斗台上了。
可现在,他只能把满肚子委屈咽下去,连句硬话都不敢说。
中午回家给儿子做饭,铝锅里的米饭刚冒热气,
刘建国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砸在灶台的瓷砖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他十一岁的儿子刘新建正在客厅写作业,铅笔划过作业本的沙沙声,突然停了。
爸,你咋了?
刘新建跑进来,红领巾在胸前晃了晃。
这孩子人小鬼大,学习拔尖不说,情商更是早熟,如今已是京州市少先队总队长,
妥妥的五道杠少年!
而且还是完全靠着自己争取过来的,没有让在省教委的刘建国出过半分力。
刘建国的老婆在外地工作。
一年到头难得回趟京州,家里常年就他和儿子刘新建俩爷们儿守着。
煤炉上的水开了,刘建国灌着热水,手还带着早上被陈山训斥后的轻颤。
他这人搞教研是把好手,可论人情世故,连十一岁的刘新建都比不上。
上次给老主任送节礼,他拎着水果在楼下转三圈,最后又原封不动拎回来;
反倒是刘新建,评少先队总队长时,凭着几句实在话就赢了比他高半个头的对手。
因此遇上烦心事,刘建国总爱跟儿子念叨。
三十多岁的老爹遇事儿总找儿子拿主意,半大的孩子也从不把自己当小辈。
老屋里的烟火气混着这股哥们儿似的亲近,倒也暖烘烘的。
这次儿子主动过来问上午的事情,刘建国也就决定把话说开了。
刘建国抹了把脸,哽咽着把上午的事说了。
从陈山强派授课任务,到办公室里的羞辱,
连自己当时怎么攥紧拳头又松开,都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建国啊,刘新建听完,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你这也太没手腕了。要不别混官场了,辞了职去大学教书得了。
你这小兔崽子!刘建国又气又急,眼泪反倒憋了回去,还嫌你爸不够惨?
真不是埋汰你,刘新建皱着眉,小眉头拧成个疙瘩,你是真没当官的料。
你懂个屁!刘建国梗着脖子,有本事你说,这局咋破?
刘新建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刚换的小虎牙:破这局?简单啊。找梁群峰市长呗。
胡说!刘建国瞪他,人家是京州二把手,我一个没实权的副处,够得着吗?
所以说你情商低嘛。刘新建撇撇嘴,梁市长你不认识,他闺女你熟啊。
他闺女是谁?
梁露啊!刘新建拍了下大腿,
我同学兼死党,上次她和几个同学一起来咱家吃饭,我不跟你说过吗?
你就是不上心!
刘建国猛地一拍脑门,藤椅被震得晃了晃。
可不是嘛,上次那几个孩子来,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说话落落大方,
他还纳闷呢是谁家培养出这么好的姑娘呢!
后来儿子就告诉他这是梁市长的闺女!
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呢!?
刘建国看着儿子,突然觉得这五道杠少年的肩膀,好像比自己还硬朗些。
儿子,他喉结动了动,拍了拍刘新建的脑门,
在当官这事上,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当然,后来刘建国并没有真的去找梁露帮忙。
如果真的这么做就太丢他这个副处级干部的面子了。
通过儿子的提醒,他联想到了这个事件中一个更加重要的人——祁同伟!
既然要走小辈路线,那干嘛不走的深一点,干脆一点!
祁同伟的身份别人不知道,可他刘建国知道啊!
这可是堂堂军阁副总的孙子。
五年前,是自己把一份特殊的数学天才培养计划,送到了祁家!((第六十八章至第六十九章))
然后亲眼看见了,那套岭南军区家属大院里的普通四居室内的沙发上,
赫然坐着时任岭南军区司令员的祁胜利!
他因此还被惊吓的尿了裤子......
在汉东官场很多人都知道,梁群峰和祁胜利的关系不简单!
现在陈山要让祁同伟在比赛之前去浪费时间上课,这不是自己上赶着往老鼠夹上踩吗?
刘建国很是懊恼,怎么自己之前没有早点想到这一节呢?
关键还是自己真的是太单纯甚至是太愚笨了,
从来不会在人情世故上做文章
竟然捧着金饭碗要饭!
这情商,活该被陈山这样的小人死死的压在下面欺负啊!
下午的时候,刘建国就跑到京州党政大院了。
凭着“祁同伟”三个字,愣是让门口的警卫打了电话后,让他一路绿灯到了梁群峰的办公室。
梁群峰了解了来龙去脉,当即表态这个事情他会管,让刘建国回去等消息。
但是一直等到了晚上,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就在刘建国惶惶不安的时候,忽然楼下的教委家属院门卫老陈头大喊起来,
“刘建国,有你电话,下来接电话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