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敲定所有细节时,已是下午五点。
会议室的窗帘拉了一整天,空气中混着咖啡和打印墨粉的味道,沉闷又压抑。
中午饭也是仓促解决的,几盒速食便当在角落的边桌上搁了半天,无人动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钉在会议内容上,空气里连纸张翻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德国专家团队个个神情凝重,甚至有几位额角挂着冷汗,衬衫背后隐约可见一圈湿迹。
尤其是被姜蕴宁点出坐标基准偏差与热胀余量缺失的那一页模拟图时,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问题有多严重。
他们面面相觑,没人再敢贸然发言,只能不断点头表示接受修正建议。
汉斯也从一开始的轻慢逐渐变得小心翼翼,已经彻底没了早上刚见面时的意气风发。
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场原本以为只是语言沟通与设计细节对接的例行交流,竟在无声中演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技术拆台。
更可怕的是,那些尖锐而隐蔽的问题,全部都来自那个看起来非常稚嫩的东方女孩。
她就这样,用平静而笃定的语气,一处一处地指出他们的设计缺陷、逻辑漏洞,甚至连参数单位换算时的小数点位置都不放过。
姜蕴宁几乎对所有关键节点提出了审视级的问题——无论是变形量预估,还是各种条件的模拟,都精准到令人发指。
任何可能埋下隐患的地方,都被她提出来,逐条质询、反复论证。逼得对方不得不临时补充建模或查阅资料,一场技术讨论硬生生变成了实战答辩,接连被问到无言以对。直到他们终于能给出一份勉强合格的回应,她才点头略过,神情冷淡得像是在容忍一次本来不合格的试卷却被勉强批了及格。
她的德语流利得像母语,说到后面语速越来越快,专业术语毫不含糊,甚至令德国本土的工程师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旁负责辅助翻译的华国方助理最开始还试图跟上节奏,后面索性直接摆烂,合上笔记本自暴自弃,“我完全听不懂了。”缩回角落当背景板。
一旁的技术人员大眼瞪小眼,翻译一停,也就没有了会议的灵魂,只能通过气势看出来姜蕴宁的单方面压制,其他的,完全就像在听天书。
技术部的人躲在角落里,悄悄在内部沟通软件上建了个小群,群名直白到几乎带着求救意味:【她到底是谁】。
技术人员们私下已经在猜测她是不是早年被送去德国深造的天才型归国人员。但再天才,也才十五六岁,实在无法解释她对系统建模、负载分析、热态变形与材料疲劳的理解如此深刻到可怕的地步。
有人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拍了一张会议室全景,配文:【这压迫感,比我老板还凶。】
照片里的姜蕴宁正低头翻阅资料,光线打在她清冷的侧脸上,像是电影里的定格画面。
评论瞬间刷屏:
【这堪比大学答辩现场的名场面啊】
【不,这感觉像我大学答辩挂科的噩梦重现。】
【这不是对接,是技术行刑现场。】
【讲真的,我刚刚差点鼓掌。】
【前几天受这帮德国佬的气,全部没了,通体舒泰】
而另一边的会场里,气氛依旧紧绷如弦。
专家席一字排开,没人再敢轻易开口,生怕再说错一个术语被她抓住漏洞。
有人原本试图打个哈哈缓和气氛,却在她平静的一句“你这公式漏了边界条件”中悄悄闭嘴。
相比之下,小群里已经彻底摆烂,信息狂飙,聊天的内容从猜测她是谁,到接下来,她会不会把汉斯怼哭。
董阳坐在会议室角落,看着德国人一个个神色严肃地做记录、校图纸,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他没插话,也没多解释,只是看着那群人一点点被“碾压”。
到了最后,他们终于点头确认,所有技术问题均已处理完毕。
会议尾声时,姜蕴宁将改过的设计图纸与备忘文档一一归档,手法娴熟得不像学生,更像一位经验老到的审核工程师。
临走前,德国方面表示,最终方案将在两天内修订完成。
董部长极具分寸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回应,“最终方案我们会先送给姜小姐过目,确认无误后,再签合同。”
“当然。”姜蕴宁轻声答应,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姜蕴宁走出会议室、将门关上的瞬间,一群人如释重负,纷纷松了口气。
“还好,活下来了。”
在这场技术角力中,姜蕴宁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此时,会议室的后门被悄悄打开。
一位德国专家悄悄绕过翻译人员与技术员,快步跟上了姜蕴宁。
“姜小姐,”那人换上了比会议中更柔和的语气,双手递上名片,“我是德国技术团队的副顾问克劳斯。你今天的表现……令人印象非常深刻。我们正在组建一个欧洲高级实验组,我认为你这样的年轻天才——”
姜蕴宁看都没看名片,直接说:“如果你接下来打算说你们可以提供更好的实验平台、更高的薪资和更自由的研发条件——我建议你别浪费时间。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克劳斯笑容一滞,“你不想听听条件?”
“我对学术与工程的尊重,不是标价能衡量的,”姜蕴宁语气平静,“更何况——你们今天的参数漏洞,是我一整晚连夜建模才堵上的。如果你们想挖人,起码先学会别被十五岁的‘小姑娘’救场。”
她转身离去,只留下克劳斯一脸复杂地站在原地。
***
最近忙得像陀螺一样的姜辰,此时却悠闲地坐在公司接待厅的沙发上。
当他看到妹妹的身影从会议室走出,脸上不自觉地露出轻松的微笑,立即站起身迎上去。
“辛苦了,妹妹。”他调侃着,手里已经捧着一杯温热的奶茶递向她。
姜蕴宁接过奶茶,轻轻点了点头,淡淡地道:“谢谢哥。”
她的语气温和却不多言,眼神依旧如常,平静中带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沉静。
姜辰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一声,“你今天的表现,让我重新认识你。”
姜蕴宁笑了笑,“那你每天都可以重新认识我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