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文终于感受到那些与姜蕴宁谈判的外国人是什么感受了——
被主导情绪，说又说不赢，控制又控制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下来：“你初步检查完了，这台光刻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能接受事实吗？”姜蕴宁看他神情紧绷，先询问一下，比较好。
莫清文一噎——
她是真体贴啊。
“能。”他顿了顿，沉声说，“你说吧。是死是活，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还怕现在？”
姜蕴宁笑着看了他一眼：“莫所，你应该乐观一点。至少这个问题出现在调试阶段，而不是投产之后。要是真拖到那时候……”
她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若是到那时候再出现问题，那结局就是灾难性的。
莫清文心里一沉，又缓缓舒出一口气。换个角度想，她说得没错。
“我不是不急，只是——”姜蕴宁缓声说，“我很庆幸。这个问题注定要解决的，现在发生算是提前提醒我们。”
姜蕴宁的优点在这次危机中被放大。
做科研，想要守住本心，不被困难左右情绪，就要“允许一切发生”。
这句话的分量，在此时此刻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沉重，也更真实。
因为，你不知道，你会遇到多少麻烦，作为一个开拓者，注定要披荆斩棘。
莫清文第一次深深庆幸，天佑华国。
有姜蕴宁，对于半导体领域的意义，非凡。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遇到的所有问题都是小事，都可以解决。
“核心模块出现故障，通过我手头现在能查到的资料，能初步判断问题，但是，是否还存在其他问题，就需要等另外几名成员回来了之后，拆机了才能确定。”姜蕴宁说。
莫清文明白，他点头继续问：“接下来如何处理？”
姜蕴宁突然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他，“说到重点，光刻机是重点，但断电的问题，同样是重点。断电避不可免，我明白。但是——”
“我们是重点部门，我们的供电要求多么重要，大家都知道。”姜蕴宁顿了顿，“这一次的问题，严重拖慢了我们的进度，也暴露出了我们的问题。以我们现在情况，承受不了再一次断电。所以，这次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断电？”
莫清文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那天是外部电网的临时故障，整片区域都受到了影响。我们的UpS只够维持基本照明和监控，像光刻机这种大功率设备，根本不可能全覆盖。”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更沉重。
“研究所确实配备了柴油发电机组作为备用电源，可是那一次——启动程序出现延迟。按理说应该在一分钟之内完成切换，但实际用了将近五分钟。就在那段真空时间里，光刻机和一系列高功率的关键设备彻底失去了电力支撑。”
这一番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
UpS 不间断电源几乎在研究所断电的一瞬间接管了供电，维持了照明、监控与部分关键系统的运行。
然而，UpS 的容量有限，只能保障最基本的安全和环境维持——像光刻机这样耗能巨大的设备并未被完全覆盖。
短短几分钟的断电空窗，足以让核心模块经历一次极端冲击。
几分钟后，备用柴油发电机启动，电力逐步恢复，空气循环与层流面板重新运转。表面上似乎一切恢复如常，但深埋在光刻机核心的隐患已经种下。
外部电网的故障是导火索，但最关键的隐患，是研究所备用电源系统本身启动不及时。真正让人心惊的，并不是“断电”，而是——所有人都以为上了双保险，可保险并没有及时顶上。
姜蕴宁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定定地看着莫清文。
她明白，这不仅仅是设备故障，更是研究所后勤保障的问题。她需要这位所长拿出一个可靠的处理方案和明确结果。
“姜工，你也明白……”莫清文缓缓开口，“即便柴油发电机启动了，也可能有延迟，如果再次出现外部电网波动，风险依然存在。”
柴油机有冷启动延迟和自动切换时间，这在工业级设备中也是常见问题。即便下次再发生类似事故，也无法百分之百保证光刻机这种核心设备不断电。
话里话外，都是未解的隐患。
姜蕴宁眉头微蹙，“莫所，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一次性的失误，而是整个保障体系存在漏洞？即便整改，风险依然存在？难道我们就等着事故随时可能再次发生吗？”
莫清文在姜蕴宁的目光下，实在点不下去头，但又不得不硬生生地点头。
“我现在的工作重点在光刻机，我没法抽出手来改造柴油发电机，所以启动延迟的问题暂时无法解决。按我以前的了解，市面上常规柴油发电机的最长启动时间大约为3分钟，但这次我们的机组启动时间却超过了理论值2分钟。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按10分钟来计划备用应急措施。”
莫清文听到这句话，额头上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理论值无法覆盖所有极端情况，姜蕴宁留出5分钟冗余可以避免再次出现“比理论值还长”的意外。
但这“10分钟”却像一记无声的巴掌，让莫清文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自信满满的后勤保障，其实远不如他想象中可靠。
姜蕴宁沉着而果断地说道：“电力与备用系统的升级，是我们防止断电、保障科研进度的核心措施。两个重点措施：一是UpS升级，扩大UpS覆盖范围，确保关键设备在断电时仍能维持必要运作；二是为关键设备配备双路电源和双UpS，让单点故障不再成为制约。”
问题很严重，但总有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