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越来越野,刮得院里的老龙眼树直叫,像是谁家丢了孩子的妇人在哭。林凛趴在窗台上看天,西边的云彩红得吓人,像被泼了一盆猪血。鹅群在窝里躁动不安,那只最凶的大白鹅叫着,把食盆踢得响。
依凛——奶奶的呼唤从厨房飘出来,混着拗九粥的甜香,去喊你大依叔回来吃饭!
林凛灵活的从板凳上一跃而下,双脚光溜溜地踩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一股凉意顿时从脚底传遍全身。林凛顾不上这些,撒开脚丫子就往祖厅院子里跑去。
就在林凛刚跑到院子中央的时候,一滴清凉的雨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鼻尖上,凉丝丝的感觉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林凛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被乌云笼罩,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是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给盖住了一般。
这时,林凛看到大叔林丕邺正蹲在祖厅回型屋檐下,全神贯注地修理着电路。他嘴里叼着一支手电筒,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那沾了机油的鼻尖,看上去就像一只偷油吃的小老鼠,模样十分滑稽。
依叔!林凛拽了拽他的工装裤,布料硬邦邦的,蹭得她手心发痒,依嫲讲再不吃饭就把饭粥讨(喂)鹅啦!
林丕邺嘴里叼着手电筒,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手中的工具,突然“噗”的一声,手电筒从他嘴里掉了出来,差点砸到地上。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抓,结果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的工具带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倾去,差点摔个狗吃屎。
“哎呀妈呀!”林丕邺狼狈地稳住身体,嘴里还念叨着,“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他迅速蹲下身子,捡起手电筒,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拧紧了最后一个螺丝。
搞定之后,林丕邺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然后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林凛面前,脸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依凛啊~问你个事儿~”他压低声音说道,身上的机油味和汗味混合在一起,像一股浓烈的化学药剂,直往林凛鼻子里钻,熏得她忍不住直缩脖子。
林凛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林丕邺,只见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时不时地左顾右盼,然后鬼鬼祟祟地将手伸进裤兜里摸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林丕邺终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林凛定睛一看,照片上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姑娘,她站在县医院的门口,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一般,眉眼弯弯,让人看了心情也不禁愉悦起来。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散发着一种温暖而柔和的光芒。
林丕邺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轻声说道:“陈岚姨妹……”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有些紧张。接着,他的耳朵尖突然红了起来,就像被煮熟的虾一样,那一抹红晕迅速蔓延到了他的脸颊上。
林凛不禁好奇地看着他,心里暗自揣测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般,然后结结巴巴地问她:“你……你觉得她怎么样?”
林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那感觉就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咙一样,让她猝不及防。林凛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照片上的姑娘,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照片上的姑娘明眸皓齿,笑容灿烂,胸前别着“县医院护士长”的工牌,看起来十分干练和专业。然而,这怎么可能是 16 岁的陈岚呢?我心里暗自嘀咕着,这分明就是她的姐姐——三表婶陈鸣啊!
林凛强忍着笑意,憋得肚子都疼了起来。“依叔……”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是三表婶!陈岚姨比较矮——”林凛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娃娃的高度,差点就笑出了声。
大叔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胡、胡说!这明明是……”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把照片凑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紧接着,只听他“嗷”地惨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把照片塞回兜里,仿佛那照片是什么烫手山芋一般。
“小鬼头懂什么!”他恼羞成怒地吼道,同时抬起手来,作势要弹我的脑门。林凛见状,连忙想要躲闪,可还是慢了一步,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原来是林丕邺的手指狠狠地弹在了她的脑门上。
更糟糕的是,大叔似乎完全忘记了他手上还沾着机油,这一弹,不仅让林凛疼得龇牙咧嘴,还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黑印子。
他们俩正嘻嘻哈哈地打闹着,突然间,厨房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奶奶那张慈祥的脸庞探了出来,她笑着喊道:“你们这两个调皮的猴子啊!再不过来,粥都要凉啦!”奶奶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嗔怪,但更多的是对孩子们的疼爱。
只见奶奶手中握着一把锅铲,上面还滴着汤汁,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那汤汁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仿佛是被阳光染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林丕邺见状,二话不说,一把将林凛抱起来,像风一样朝着屋里狂奔而去。风在耳边呼啸着,吹得林凛的头发都飞舞起来,她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声在风中飘荡。
眨眼间,叔侄俩就跨过了门槛,刚一进屋,一股浓郁的甜香便扑鼻而来。那是拗九粥的香气,是由桂圆、红枣、莲子等食材熬煮而成的,这些食材都被熬得软糯香甜,让人垂涎欲滴。粥的表面还漂浮着金黄的桂花,那点点金黄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为这碗粥增添了几分诗意。
妈妈曹浮光,她正温柔地给妹妹林漺系着围嘴,小丫头却一点也不安分,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像一条小泥鳅似的。结果,她一不小心把米粒糊了一脸,那滑稽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依邺仔脸上怎么跟猴屁股似的?”爷爷端着紫砂壶从里屋出来,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三儿子,仿佛要从他那涨得通红的脸上看出点端倪来。
林丕邺被他爸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往碗里盛着粥,嘴里还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没、没啥!”然而,他那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连勺子都拿不稳,“哐当”一声掉进了锅里。
听到这声响,正在看图纸的爸爸林丕和也抬起头来,看着林丕邺那副窘态,难得地开了句玩笑:“怕不是被台风吓的吧?”
这句话就像一颗石子掉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全家人先是一愣,随后像被点了笑穴一样,哄堂大笑起来。
屋外,狂风依旧在肆虐着,猛烈地拍打着新加固的窗棂,发出“砰砰”的闷响,仿佛是在为他们的笑声伴奏。而屋内,昏黄的钨丝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晃晃悠悠地连成一片,仿佛在跳着一场欢快的舞蹈。
林凛静静地坐在餐桌前,双手捧着热乎乎的粥碗,感受着那温暖透过碗壁传递到她的手心。热气腾腾的蒸汽模糊了林凛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每个人的笑脸,但那阵阵笑声却如同一股暖流,在这台风的夜晚流淌在她心间。
这一刻林凛突然明白,前几世那些所谓的遗憾,不过是因为她总在追逐远方的风景,却忘了回头看看身后这一盏温暖的灯。现在老天给了她重来几次的机会,林凛发誓要用这双小手,紧紧护住眼前的一切。
哪怕台风将至,有这一屋子的人,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