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穿透云层,为这座刚刚从暴雨中苏醒的城市镀上一层浅金。
苏晚星的意识沉入系统,冰蓝色的数据流在眼前重组。
【“双向救赎值”已提升至38.6%】
【检测到关键情绪波动,“情感释放”指标已成功激活】
【“主动面对”指标持续积累中……】
她没有立刻为这进展感到欣喜,指尖轻点,调出了两段昨夜的监控记录。
第一段画面来自城市西区的一条后巷。
暴雨如注,程昱穿着不合身的黄色雨衣,一手死死攥着电动车把,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用整个身体护着一个牛皮纸袋包裹的餐盒。
雨水砸在他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为了抄近路,他弃车跑过积水没过脚踝的三条长街,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水花,但那个餐盒,始终稳稳地举在他的头顶,没有一丝倾斜。
画面定格在他将餐盒递给客户,打开盖子,那碗汤面竟一滴未洒。
第二段画面是星火后厨的固定机位。
凌晨三点,沈昭的身影依旧笔挺。
他面前的案板上,是堆积如山的白萝卜。
整整八个小时,除了喝水,他未曾离开半步。
冰冷的萝卜磨得他指节通红,手背上甚至被刨丝器划出了细密的血痕,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机械而专注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当最后一根萝卜丝均匀如发丝般落下时,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着灶台缓缓坐下,眼中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苏晚星关掉画面,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这场救赎,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而是让这些曾经站在云端、以俯瞰众生为乐的人,重新拾起最朴素的生存法则——低头,弯腰,认真做好一件事。
清晨的宁静很快被一封邮件打破。
赵明轩正式提交了“星火考核”的申请。
邮件正文言辞恳切,附件里除了一份详细的个人履历,还有一份手写的声明,字迹因用力而显得有些狰狞:“我,赵明轩,愿以赵记餐饮集团所有门店的经营权作为交换,只为求得一个在陆师傅门下学习的机会。”
这份声明,足以让任何资本动容。
这是赌上全部身家的豪赌。
苏晚星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对空气说:“小满,调取赵明轩过去三年所有的商业决策记录,重点分析与主厨相关的条款。”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数据流在虚拟屏幕上飞速闪过。
几秒后,一份报告生成。
【分析完毕。
赵记集团在过去三年中,共计27名行政主厨因高压条款与不合理KpI被迫离职。
其中,6人因长期超负荷工作导致急性疾病入院治疗。】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光鲜履历下的累累白骨。
苏晚星面无表情地将这份报告打印出来,推到了正在擦拭灶台的陆野面前。
“他要学的,不是怎么控制火候。”她声音平淡,“是敬畏。”
陆野粗粝的手指拂过纸上那些冰冷的字眼,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苏晚星以为他会拒绝。
最终,他拿起一支红笔,在那份字字泣血的申请书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第一课:去后厨,洗三个月的碗。”
没有收下赵记的经营权,也没有给予任何承诺。
这几个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赵明轩的野心上,却也给了他唯一一条通往门内的路。
后厨里,另一场考验也正在进行。
沈昭将自己独立完成的第一碗“醒魂面”端到了陆野面前。
汤色清亮,面条筋道,萝卜丝与葱花点缀其间,卖相无可挑剔。
他紧张地攥着手,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陆野拿起筷子,卷起一撮面,送入口中,咀嚼了三下,然后轻轻放下。
他摇了摇头。
“火太急,心太慌。”
简单的六个字,让沈昭瞬间脸色煞白。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专注,足够虔诚。
“为什么?”他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不甘。
陆野看着他,目光如炬:“你告诉我,拍纪录片的时候,你是怎么找镜头的?”
沈昭一怔,下意识地回答:“找冲突,找痛点,把人物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挖出来,那样才有冲击力。”
“对了。”陆野点点头,“你现在做这碗面,也是在抓。你想抓住我教你的诀窍,抓住摆脱过去的希望,抓住一个能让你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你的所有心神,都在‘抓’,都在‘要’。”他指了指那碗面,“所以这面里,全是你的欲望和恐慌,没有安抚,没有平静。”
沈昭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呆立在原地。
他喃喃自语:“我以前总想着,去抓别人的痛,把它们变成我的素材,我的作品……可我现在才明白,味道,它不是素材。它是人活过,挣扎过,最终还能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的证据。”
苏晚星一直站在门外,静静听着。直到此刻,她才轻轻推开门。
“小九,接入直播信号。”
智能管家小九的声音响起:“直播设备已就位,随时可以开播。”
沈昭猛地抬头,让全世界看到他的改变,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苏晚星却摇了摇头,对他说:“今天不开播。等你什么时候,能端着这碗面,心里想的不是你自己,而是那个饥肠辘辘、需要被慰藉的食客时,再让全世界看见你的新生。”
另一边,程昱的救赎之路,也遇到了新的波折。
他在市中心送餐时,被一辆缓行的宾利车拦下。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他昔日资本圈的旧友,如今的对家公司高管。
对方靠在真皮座椅上,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我没看错吧?这不是叱咤风云的程总吗?怎么,现在改行给别人跑腿了?”
刺耳的嘲笑声引来了路人的侧目。
程昱摘下头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神情却异常平静。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羞愧,只是看着对方,认真地说道:“你们还在用钱买流量,制造虚假的繁荣。而我,在用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偿还我欠下的债。”
说完,他戴上头盔,发动电动车,汇入车流,留下宾利车里那个目瞪口呆的男人。
当晚,程昱将自己跑了一整天,赚来的三百二十七块五毛钱,全部转入了他以个人名义匿名设立的“陆野奖学金”账户。
这个奖学金,专门资助那些因家庭贫困而面临辍学的厨师学徒。
他在附言里写道:“我不配被原谅,但我希望,能有一个孩子,不必像我一样,为了捷径而走上错路。”
几乎在转账成功的同时,苏晚星的系统界面弹出了新的提示。
【检测到高纯度忏悔行为,“真心悔意”采集进度+15%】
【信任资本微涨,当前数值:78.1%】
夜色渐深,城市陷入沉睡。
苏晚星的加密通讯频道突然闪烁起来,是阿哲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包和一句话:“姐,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
苏晚星深吸一口气,点开文件。
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是一份赵记集团的账外账本。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在过去数年间,赵记是如何通过向地方市场监管部门、卫生部门的个人进行利益输送,以换取所谓的“食品安全绿色通道”,一次次在检查中蒙混过关。
这是一颗足以炸毁整个赵记集团的重磅炸弹。
只要她将这份文件公之于众,赵明轩和他的商业帝国将瞬间飞灰烟灭。
但她没有。
她将文件重新打包加密,通过一个无法追踪的海外服务器,转发给了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的匿名举报通道。
在邮件的最后,她只附上了一句话。
“真正的清算,不该由我来动手。”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窗边。
城市的灯火在她脚下连成一片星海。
而在她面前的巨大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一个遥远的画面——西南山区深处,第二十三家星火分店的招牌,在漆黑的夜里,第一次被点亮。
直播镜头里,一位头发花白、双目失明的老食客,正被家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他没有吃,只是把脸凑近碗口,深深地嗅着那股升腾而起的烟火气。
许久,他浑浊的眼角流下一行泪。
“这股火气……好熟悉,好像有人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
看着这一幕,苏晚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
她伸出手,指尖仿佛要触碰那屏幕里的光,轻声自语。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现在,火快要烧到根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弹了出来,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
“外资在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