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在午后的阳光中起舞,像是被周深的琴声赋予了生命。他纤细的手指在黑白色琴键上轻盈移动,一首简单的练习曲从老旧的立式钢琴中流淌而出。
何粥粥盘腿坐在褪色的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她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周深。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她轻轻拍手,手腕上的串珠手链发出细碎的声响。
“再来一遍,好不好?”她请求道,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热切。
周深转过头,嘴角扬起一个羞涩的弧度。“这首我已经弹了三遍了。”
“可我喜欢听,”何粥粥站起来,走到钢琴旁,指尖轻触琴键,“它让我想起夏天的小溪流,清凉又快乐。”
这是他们第三次偷偷溜进这间闲置的音乐教室。自从上周何粥粥在操场上替被欺负的周深解围后,一种奇妙的友谊在两个性格迥异的孩子之间萌芽。周深依旧沉默寡言,何粥粥还是活泼外向,但在一起时,他们找到了某种平衡。
“你想试试吗?”周深往长凳一侧挪了挪,让出位置。
何粥粥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我不会弹。”
“我可以教你。很简单,就几个音。”
何粥粥小心翼翼地坐下,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周深握住她的手腕,引导她的手指放在正确的琴键上。
“先是这个,然后这个,再是这个。”他轻声说,带着她的手指按下三个单音。
何粥粥屏住呼吸,当音符从指尖下诞生时,她咯咯笑起来。“它响了!我真的让它响了!”
周深也笑了,这次更加自然。“当然会响,这是钢琴啊。”
“可我从来没碰过钢琴。”何粥粥又试了一次,这次是自己完成的。三个音符有些生涩,间隔不均匀,但确确实实是音乐。
“现在你碰过了。”周深说,“而且你弹得不错。”
“真的吗?”何粥粥眼睛发亮,随即狡黠地眨眨眼,“那你得教我更多。”
接下来的半小时,周深教了她一首只有五个音符的童谣。何粥粥学得很认真,虽然手指总是不听使唤,但每次弹完那五个音,她都会开心地晃脑袋,马尾辫随之摇摆。
“你有音乐天赋。”周深真诚地说。
“才没有呢,”何粥粥大笑,“你刚才都听见了,我弹得乱七八糟。不过——”她跳下琴凳,跑到教室角落的打击乐器筐前,翻找一阵后拿出一个铃鼓,“这个我可在行!”
她即兴表演起来,铃鼓随着拍点在她手中摇晃、拍打,有时还用膝盖轻撞。这不是伴奏,而是一场充满童真活力的独演。周深看着,先是惊讶,随后被感染,手指在琴键上跟上节奏,为她的表演配上和弦。
一曲终了,两个孩子笑作一团。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洒进来,为这间被时间遗忘的音乐教室镀上金边。
“你知道吗,”何粥粥突然安静下来,盘腿坐回地板,“我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周深的手指停在琴键上。“为什么吵架?”
“不知道。他们总是关起门来吵,以为我听不见。”何粥粥低头玩弄铃鼓上的小铃铛,“但每次吵完,妈妈会偷偷哭,爸爸会摔门出去。”
周深不知该说什么。他默默弹起一首舒缓的曲子,不是练习曲,而是他自己编的旋律,简单却充满安慰的力量。
“这好听。”何粥粥轻声说,“它让我想起雨天里妈妈煮的热可可。”
“我妈妈以前经常弹琴。”周深说,手指未停,“她教我认音符,说音乐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永远不会离开你。”
“以前?”何粥粥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词。
“她生病了,在医院。”周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爸爸说可能这个冬天都回不来。”
何粥粥站起来,走到周深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两个孩子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琴凳上,直到下课铃响起。
“明天我们还来吗?”收拾书包时,何粥粥问。
周深点头,终于又露出一丝笑容。“我想到一首歌,你可能会喜欢。里面有铃鼓的部分。”
“真的?那说定了!”何粥粥伸出小指,“拉钩。”
两只小指勾在一起,许下了那个年纪最郑重的承诺。
第二天,周深果然带来一首简单的歌。他弹钢琴主旋律,为何粥粥写了铃鼓的节奏型。何粥粥学得很快,还能加入自己的变化。有时铃鼓声太响,盖过了钢琴,两人便笑作一团。
这些午后成了他们共同的秘密。音乐教室是他们的避风港,一个与现实隔绝的魔法空间。在这里,周深不再是那个被欺负的沉默男孩,他是音乐家,是老师,是创作者。何粥粥也不再是那个强装快乐的女孩,她可以安静,可以悲伤,可以只是坐着听,不必总是活跃气氛。
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何粥粥带着明显的泪痕来到音乐教室。
“他们说要离婚了。”她没头没尾地说,声音哽咽。
周深没问“他们”是谁,只是默默打开琴盖,弹起那首何粥粥最爱的、像“夏天小溪流”的曲子。
何粥粥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起铃鼓,而是走到窗边,望着空荡荡的操场。“我可能要转学了,跟妈妈去另一个城市。”
琴声戛然而止。
“什么时候?”周深问,声音颤抖。
“不知道,可能学期结束前。”何粥粥转过身,努力挤出微笑,“别停下来啊,我想听你弹琴。以后可能就听不到了。”
周深重新将手放在琴键上,这次他弹的是何粥粥第一次学会的那五个音符的童谣。简单的旋律在教室里回响,比任何复杂的乐曲都更令人心碎。
“我为你写了一首歌。”他突然说。
“真的?现在弹给我听!”
周深摇头。“还没写完。等你走的那天,我再弹给你听。”
“那说定了。”何粥粥再次伸出小指。
这次拉钩,两人都格外郑重。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依然每天溜进音乐教室。但欢笑声少了,沉默多了。有时他们只是并肩坐在琴凳上,不说一句话,任由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融合。
学期最后一天,何粥粥没有来上学。周深一个人溜进音乐教室,坐在钢琴前,却怎么也弹不下去。他准备好的那首歌,终究没能当面弹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