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师离开后,休息室恢复了寂静。周深没有立刻起身,他依旧坐在那张孤零零的沙发上,身体陷在柔软的靠垫里,仿佛是被抽走所有的力气。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光污染在窗帘边缘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这片昏暗包裹着他。
他闭上眼,任由思绪沉浮。脑中不受控制的回放那个夜晚——何粥粥用她稚嫩的手指,笨拙的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用含糊却清晰的声音说出“深深哥哥,不哭”的那个夜晚。
那一刻的感动和希望,如同炙热的火焰,曾将他整个心房都照亮。她记得自己当时有多么坚信,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未来会像一条缓缓上升的曲线,带他们走向越来越明亮的远方。
那时的他,是多么的天真。
现实给他上了沉重的一课。康复之路,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坦途,而是一片布满荆棘和 沼泽 的原始丛林。
前进三步,可能会因为一次感染、一次情绪波动,甚至毫无缘由的、就后退两步,甚至更多。每一次前进都步履艰难,每一次后退却都如此轻易,轻易地令人心碎。
这种反复无常,比持续的困境更消耗人的意志。它像一场残酷的拉锯战,在你以为看到曙光时,将你重新拖入黑暗;在你积蓄力量准备再次冲锋时,给你迎头一击。
“放弃吗?”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这个念头一浮现,就被周深狠狠地掐灭了。他猛地睁开眼,尽管眼前依旧昏暗,但他的眼神却逐渐凝聚起一丝光亮。
他能放弃吗?
不能。
当他选择将何粥粥从医院接回家,选择亲手为她打造那间画室,选择将她的康复作为自己生活重心的时候,他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这条路,不仅仅连接着他和何粥粥,也连接着他的良知、他的责任,以及那份在日夜守护中悄然滋长、早已无法割舍的深情。
选择这条路,就意味着要接受它的全部。接受那些令人欣喜若狂的微小进步,也要接受这足以将人打入深渊的残酷反复和无常。
接受漫长的、看似毫无进展的平台期,也要接受燃起希望时被当头浇下的冰水。
这就像是一场马拉松,考验的不是瞬间的爆发力,而是持久的耐力和在极限疲惫中依然不肯停下的意志。
他想起林老师的话——“比命运更有耐心”。
是啊,命运可以随意拨弄他们的人生,给予重创,又吝啬希望。但他可以选择用更漫长的耐心去对抗这种无常。
他可以允许自己暂时的失望、崩溃,但他必须重新站起来,用坚韧的姿态,去陪伴,去等待。
耐心,不是被动的忍受,而是一种主动的选择。是看清了前路的艰难后,依然选择迈出下一步的勇气;是在无数次被击倒后,依然挣扎着爬起来的倔强;实际是希望的火种微弱如风中的残烛,也依然小心翼翼的用手护住的坚持。
周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胸腔里那股憋闷的窒息感消散了一些。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城市的夜景扑面而来,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每一盏灯背后,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坚持和不易。
他转身,离开了那间充满绝望的休息室,步伐虽然沉重,却不再虚浮。他重新走向何粥粥的病房,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推开病房门,里面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何粥粥还在沉睡,呼吸平稳。
周深走到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即使是在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量。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的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动作小心翼翼,充满了珍视。
“对不起,粥粥。”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哥哥刚才.....有点没耐心了。”
“以后不会了。”他像是在对她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无论后退多少步,无论需要多久,哥哥都会在这里。我们一起,慢慢来”
这一刻,周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希望的火焰或许黯淡了,但他心中那份名为“耐心”的基石,却在绝望地淬炼后,变得更加坚硬、更加沉稳。
前路依然未知,但他已经准备好,用一生的耐心,去走着漫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