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衣咂摸了一下嘴,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品味和分辨。
最终给出了一个极其公允的评价:“嗯,说不上难喝,” 她顿了顿,寻找着恰当的措辞,“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喝。”
她看着碗里那灰绿色的液体,摇了摇头,“看来,我和这豆汁儿,缘分浅薄。
就像有些人,天生就受不了折耳根那股子土腥气一样,这东西的酸馊劲儿,我的确不太习惯。”
她将这碗只尝了一口的豆汁推远了些,转而拿起了旁边配套的焦圈,咬了一口。
焦香酥脆,倒是很好地中和了豆汁的味道。
“还是这个实在。”苏寻衣笑着对孩子们说,并未因尝试失败而有任何窘迫。
反而觉得体验过了,便是一种收获。
苏寻衣那番“说不上难喝,但也算不上好喝”的点评,以及她提及的“折耳根”比喻,非但没打消孩子们的好奇心。
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几个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娘都说了,说不上难喝,那肯定就是不难喝。”大宝率先“叛变”。
他对一切没尝过的东西都充满征服欲,“爹,我也要一碗,我倒要尝尝这京城独有的味儿。”
有大宝带头,二宝也跟着轻声道:“爹,孩儿也想试试。”
四宝眨巴着大眼睛,扯着沈砚安的衣角:“爹,还有我也要。”
三宝没说话,但也默默站到了队伍里,表示参与。
就连一向对吃食没什么执念的司言轩、司言锦兄弟,也被这气氛带动,用眼神表达了“可以一试”的意思。
沈砚安看着这一排瞬间“倒戈”的小家伙,哭笑不得。
只得又掏出铜钱,对那摊主道:“劳驾,再要六碗。”
摊主眉开眼笑,手脚麻利地舀起豆汁,一碗碗摆在简陋的木桌上。
灰绿色的汤汁在粗瓷碗里微微荡漾,那股独特的气味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
孩子们围拢过去,表情各异。
大宝最是勇猛,学着旁边老汉的样子,也不怕烫,端起碗就“咕咚”喝了一大口。
“唔!”他眼睛瞬间瞪圆,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成了一团。
好不容易才把那口豆汁咽下去,吐着舌头哈气,“酸,馊馊的,怪怪的。”
但他缓了缓,又不信邪地咂咂嘴,似乎在回味:“咦?
好像,咽下去之后,嘴里有点回甘?”
他犹豫着,又小心地喝了一小口,这次表情没那么痛苦了,“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二宝则要斯文得多。
他用勺子小口尝了尝,眉头微微蹙起,显然也不太适应这强烈的风味。
但他没有立刻放下,而是慢慢品味。
片刻后,他放下勺子,给出了一个比苏寻衣更简洁的评价:“滋味独特,非寻常之味,尚可。”
意思就是,味道很特别,不算难喝,但也不是他的偏好。
四宝可就没那么淡定了。
她学着哥哥的样子喝了一小口,那酸味一入口,小姑娘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哇”地一声就想吐出来,被苏寻衣眼疾手快地用帕子接住。
“不好喝,不好喝,像馊了的粥。”四宝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再也不肯碰那碗豆汁一下。
三宝的反应则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先是谨慎地嗅了嗅,然后小口啜饮了一下。
那酸味让他的小脸也皱了一下,但他没有像四宝那样排斥,反而眨了眨眼,又喝了一口。
接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端起碗,小口小口地,竟然将一整碗豆汁都喝了下去。
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三哥哥,你,你觉得好喝?”四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三宝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酸,爽口。”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发酵带来的独特酸味和口感。
“爹,我还要一碗。”他仰头对沈砚安说。
这下连苏寻衣都惊呆了。
她没想到家里还真出了个能欣赏豆汁的“小知音”。
沈砚安笑着又给三宝要了一碗,看着这小儿子捧着碗,像喝什么琼浆玉液般满足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
司言轩和司言锦兄弟俩也各自尝了。
司言轩面不改色地喝完,评价了一句:“似某些药引之味,尚可。”
司言锦则只是沾了沾唇,便果断放下,低声道:“气味冲烈,不宜多饮。”
显然,兄弟俩一个从中品出了点药材的熟悉感,一个则直接被这浓烈气味劝退。
一时间,小小的豆汁摊前,孩子们上演了一出鲜活的口味众生相。
有浅尝辄止的,有勇于探索且逐渐接受的,有敬谢不敏的,更有意外爱上这口的。
苏寻衣看着孩子们截然不同的反应,不由得失笑。
她想起自己刚才的体验,再看看眼前这一幕,越发觉得这饮食之道,果真玄妙,因人而异,强求不得。
她摸了摸三宝的头:“看来咱们家三宝,倒是和这京城豆汁投缘。
要不,给你们奶奶带一碗回去?”凌兰芝年纪大了,又赶路,就没一起来。
“娘,还是算了吧,奶奶喝了估计要不舒服了。”二宝直接替凌兰芝拒绝了。
苏寻衣想想也是。
三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继续小口喝着他那第二碗“美味”。
苏寻衣最后瞥了一眼那豆汁摊子,看着那些喝得酣畅淋漓的本地人,心中莞尔。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京城的滋味,果然不是不同。
吃饱喝足,随着愈发汹涌的人流继续前行。
早春时节,天气晴好,出城踏青的仕女、文人、百姓众多,西市里更是摩肩接踵。
有挑着担子叫卖顶花带刺的黄瓜、嫩生生野菜的小贩。
有摆着摊子售卖各色绢花、绒花、泥塑、空竹的小商人。
还有那杂耍艺人,当街舞刀弄棒、顶碗叠罗汉,引来围观者阵阵喝彩叫好。
大宝看得兴起,几次三番想挤进人堆里去看个究竟,都被沈砚安眼疾手快地拎住后衣领拽了回来。
“看着点路,莫要走散了。”沈砚安无奈,只得再次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