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狂风骤起,卷地扬尘,街衢老树尽折腰,檐角铁马悲鸣不止。
忽有冰雹倾落,大如鸡卵,砸击朱门金钉,铮铮作响,满城百姓皆惊,伏地不敢视。
继而天开一缝,漏下万道金光,与紫电交织,化作龙凤之形,盘旋不去。
风中似有钟鼓之声,又闻鬼哭狼嚎,阴阳相搏,天地变色!
钦天监博士仰观天象,面如死灰,颤声:
“天裂、电紫、雹陨、龙凤斗……”
“此乃气运紊乱,悖逆苍天之兆也!”
言毕,口吐鲜血,昏厥于地。
……
天裂电驰,雹陨风号,外间天地翻覆,静室中王举兀坐如常。
丹光内蕴,魔元暗涌。
无天魔丹旋于丹田,黑气隐缠四肢百骸,将其身与三界气机悄然斩断。
忽有浩然神念自九天而降,如网覆下,欲循异象之源索其踪。
“嗡——”
虚空陡然震颤,王举坐静室,见四壁的符文瞬间亮起又崩碎,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正透过无形脉络,循着那丝外泄的魔气逆推而来。
王举眸微阖,无天魔丹转愈疾。
“无法无天!”
他催动丹法。
刹那间,他身若隐若现,似融于虚,非三界可拘,非五行能囿。
大能神念扫过,如捕风捉影,一无所获,怅然散去。
……
俄而风止雷收,雹停天合,乌云尽散,日朗天清,前番剧变恍如幻影,转瞬无痕。
静室寂然,王举睁开闭阖的双目。
他虽处静室,然皇城异象,纤毫毕察。
天裂之痕,紫电之轨,雹陨之声,龙凤相搏之息,皆历历在目。
盖因此番天地动荡,本就因他而起。
“我抱无天魔丹,不过是天妒之象,未曾想,武道根基圆满,竟会引来如此大的动静!”
“难怪仙朝之人,不修武道根基,这劫数,若是没有遮蔽天机之法,谁能抗住。”
王举心头隐约有些明晰,“难怪仙朝武道式微,原是天道不允。”
“如此说来,仙朝修士避修武道九境,非是不知根基重要,实乃畏惧天诛!”
“却不知此中又有何种隐情?”
王举思量片刻,走出静室。
此时,客栈人声鼎沸,都涌了出来,在议论方才那场天象变动。
“那般天裂电劈,当真是闻所未闻!”
一糙汉攥着酒碗,唾沫横飞,“我看定是上天示警,怕有大灾要降了!”
邻桌书生推了推歪斜的儒冠,摇头晃脑:“非也非也,古书有载,龙凤斗乃气运更迭之兆,怕是朝局要变……”
“依我看,怕是有妖星降世,引发天怒。”
“什么妖星,能引动天象变动?”
“放心,有真仙坐镇,翻不了天。”
“怕什么,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
更有消息灵通者,扯着嗓子说起钦天监博士吐血之事,引得众人一阵咋舌。
“这才刚刚举行完大考,上天便降下凶兆,国运不稳呐。”
“胡乱说什么,想吃牢饭了,小心被巡天卫抓进去!”
王举负手立于廊下,他作为始作俑者,听着满堂议论,面上不显分毫。
一场异动过去,皇城表面很快恢复了平静,不过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
一晃,过了三日。
彭稀爷孙一大早便拉着王举来到城外等待。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然,天边云霞翻涌,九只青鸾拉着一架云辇破空而来。
辇上立着一位白衣道人,衣袂飘飘,仙风道骨。
此道人手持白玉拂尘,其面容似在非在,明明近在眼前,却如隔着一层秋水般朦胧。唯有一双清目如寒潭映月,照得人魂魄皆透。
“我乃清虚仙门接引使者吕寿,道号青阳。”
此道人出声,如清泉击石,令人心神怡然。
“下方可是弟子彭稀?”
“彭稀连忙上前三步,行礼参拜:“弟子彭稀,恭迎仙师!”
话音未落,他怀中清虚令自行飞出,落入这青阳道人手中。
“嗯,验明正身,无误。”
青阳微微颔首,转头看了看彭骁与王举,而后朝着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彭稀,跟你家里人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事的话,便随我回门中修行。”
“仙师,我有个护道人,要一并带上。”
入仙门,不能带随从,但带护道者,却很常见,青阳看了看王举,问了一句:“可是武修?”
“正是武修。”
青阳答了声:“可。”
“那你们俩人都上来吧。”
青阳说罢袖袍一展,云辇垂下七彩璎珞,将两人接了上来。
“爷爷,再见。”
彭稀站在云辇上朝着彭骁挥手,云辇之上,七彩璎珞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玉鸣声。
彭骁仰望着渐渐升高的云辇,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泛红。
一入仙门,恐怕三五载不得回来,他种了一次心药,寿元大损,也不知还能否见得孙儿。
彭稀站在云辇上往下望,看着爷爷身影渐渐变小,心头骤然生出一股恐慌之意。
他面色发白,双手死死握着栏杆。
青阳似有所觉,望了彭稀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
云辇破云,风驰电掣,耳畔风雷俱寂,唯见下方山川如缩龙,江河似银线,转瞬千万里。
约莫过去小半个时辰,前方云雾豁然开散,清虚宗山门已在目前。
其山巍巍,拔地通天,顶摩苍昊,根盘厚地。
有千峰攒聚,如万笏朝天;万壑奔流,似群龙赴海。
有古松蟠崖,黛色参天;瑶草披坡,丹光映日。
时有白鹤掠岫,玄猿啸谷,云气缭绕峰腰,恍若仙裾曳地。
山巅殿宇错落,金瓦耀日,玉阶连云,皆依山势而建,隐现于烟霞之间。
观其气象,端的是清灵绝尘,不愧是仙家道场。
云辇缓缓降于山门前白玉广场,周遭仙气氤氲,松涛阵阵,似有灵韵流转。
青阳携二人步下云辇,时有两道青影自广场侧廊掠至,躬身行礼:“弟子恭迎师叔归山。”
青阳颔首:“此乃新入门的弟子彭稀,引去见掌院。”
言罢,目光扫过彭稀,“既入山门,当收凡心。此后晨昏课诵,餐风饮露,皆需自持。”
一旁王举抬眼望山门,只见那山门以青石为基,刻云纹流转,上悬“清虚”二字,笔力遒劲,恍若游龙。
随引路弟子拾阶而上,阶旁古柏森森,树身多有苔痕,显是历经千百年风霜。
行至半途,忽闻水声潺潺,侧首望去,一道飞瀑自崖顶奔泻而下,如银河倒倾,砸在下方深潭中,溅起珠玉万千,映出七彩虹光。
潭边立一石碑,上书“洗尘”二字,墨迹温润,仿佛能涤荡俗念。
再往上,渐有钟磬之声自云端传来,清越悠扬,荡人心魄。
彭稀只觉周身浊气渐消,先前那股惶恐竟淡了许多,脚下石阶虽陡,却似有一股轻力托着,步履不觉轻快起来。
引路弟子回眸一笑,语声清朗:“彭师弟,前方便是掌院所在的静虚堂,入堂之后,便算正式踏入仙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