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的几天,水晶湖镇的气氛压抑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接连发生的几起青少年失踪案,让那个关于“星期五杀手”的传说,从篝火旁的鬼故事,变成了悬在每个家庭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作为那场最初屠杀的唯一幸存者,靡思的返校,无疑是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当她抱着书本,穿着干净的校服出现在教学楼走廊时,时间仿佛静止了。嘈杂的人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复杂的目光——好奇、怜悯、探究,甚至还有一丝病态的兴奋。她就像一个从恐怖电影里走出来的角色,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也无法为她增添一丝血色。她看起来瘦削而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很快,一群人围了上来,大部分都是些平日里与她并无交集的同学。他们以“关心”为名,行窥探之实,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同情。
“靡思!你还好吗?我们好担心你!”一个叫杰西卡的啦啦队女孩首先开口,她的声音甜得发腻。
“天哪,你看起来太憔悴了。新闻上说的是真的吗?他们……他们真的都……”另一个男生迫不及待地追问,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靡思的脸上,等待着她的回答,像一群等待投喂的秃鹫。
靡思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因为缺乏睡眠而微微红肿,她看着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神里掠过一丝空洞。她似乎是想挤出一个微笑,但最终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嗯…..是真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声带也受到了损伤。
“他们都被杀死了。”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穿透了人群的嘈杂。走廊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紧接着,是更加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群人的“关心”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们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每一个都精准地踩在悲剧的伤口上。
“那……那个凶手,真的像新闻里说的那样,戴着曲棍球面具吗?”
“你看到他是怎么……怎么做的吗?我是说……查德他……”
“天啊,太可怕了!你当时一定吓坏了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们的问题里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对血腥细节的旺盛的好奇心理。他们不是在关心一个幸存者,而是在消费一场灾难,试图从她的痛苦中,榨取一点廉价的刺激和谈资。
靡思被这股由好奇心构成的浪潮包围着,她抱着书本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无法承受这些问题的重量。她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只是低着头,长长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的沉默,在众人眼中,被解读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症状。这反而让他们更加兴奋,也更加“同情”。
“嘿,你们够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人群分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皮夹克、留着黑色短发的男孩走了进来。他叫诺兰,是学校里有名的独行侠,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
他走到靡思面前,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些好奇的视线。他的眼神很冷,扫过周围的人群,像是在看一群令人作呕的苍蝇。
“都滚开。”
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诺兰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那些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同学,被他冰冷的眼神一扫,都悻悻地闭上了嘴。他们虽然好奇,但也没人愿意去招惹诺兰这个怪胎。人群很快就散开了,走廊里重新恢复了正常的嘈杂。
“你没事吧?”诺兰转过身,看着依旧低着头的靡思,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靡思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红肿的桃花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她看着诺兰,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感激,仿佛不明白这个陌生的男孩为什么会帮她解围。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
“……谢谢你。”
说完,她没有再做停留,抱着书本,绕过诺兰,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快步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走廊里穿行的风吹散。
诺兰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靡思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他插在皮夹克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而在人群散去后,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一个戴着眼镜、身材瘦削的男孩缓缓走了出来。他是校报的记者,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他用藏在身后的微型相机悄悄地记录了下来。他的脸上,是一种发现了惊天大新闻的、兴奋而扭曲的表情。
阳光依旧明媚,但水晶湖镇高中的上空,似乎已经悄然笼罩上了一层新的、由谎言、秘密和窥探交织而成的阴云。靡思的回归,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