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是那种洗了太多次的旧白布的颜色,灰蒙蒙的,把阳光过滤得毫无温度。放学的铃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疲惫的回响,在陈旧的教室里慢慢散开。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围住了靡思的座位,脸上是那种属于这个年纪的、混合着兴奋与神秘的表情。
“靡思,你刚搬来,可能还不知道吧?”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叫佐藤,她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们这个小镇,有点……不对劲。”
另一个短发女生,田中,夸张地抱住自己的胳膊:“何止是不对劲!我跟你说,晚上千万别一个人在外面乱逛,特别是起雾的时候。”
佐藤接话道:“对!我妈妈说,雾里有东西。还有人说,镇上的医院早就废弃了,但晚上偶尔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小镇描绘成一个鬼故事的集合体。话题从废弃的医院,转到公寓楼里会吐酸液的怪物,最后,定格在了一个最具压迫感的存在上。
“最可怕的,”田中凑得更近了,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是那个‘处刑人’。有人见过,一个非常非常高大的男人,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生锈的红色金字塔……手里还拖着一把和他差不多高的大刀。”
“听说他只追逐那些……有罪的人。”佐藤补充道,眼神里闪烁着畏惧。
靡思一直安静地听着,嘴角挂着浅浅的酒窝。她的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眼尾的泪痣随着表情微微动了一下。她从这些故事里听不出恐惧,只听出属于小镇青少年的、代代相传的娱乐活动。每个地方都需要一个自己的“血腥玛丽”,不是吗?
她终于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露出一点洁白的虎牙。
“不是吧,真的假的?”
她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无论多么离奇的故事,在她这里都能被理性和常识轻松化解。
女孩们看她不信,有些急切地又补充了几个细节,但靡思只是微笑着点头,熟练地用几句玩笑话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收拾好书包,和她们道别。作为转学生,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是第一要务。
走出教学楼,一股潮湿的冷空气立刻包裹了她。小镇的街道很安静,那种近乎于凝滞的安静。老旧的店铺门窗紧闭,墙皮剥落,露出底下深色的砖石,像一块块无法愈合的伤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和腐烂木头的味道。
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刚才还觉得只是玩笑的鬼故事,在此刻这种过分寂静的环境里,开始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她的思绪。
雾气不知何时从街道的尽头弥漫过来,起初只是薄薄的一层,像白纱,很快就变得浓厚,吞噬了远处的建筑和路灯。世界被简化成她眼前十米不到的距离,再远一些,就是一片混沌的乳白色。脚步声在雾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又格外孤单。她拉了拉校服外套的领子,加快了脚步。
她忽然想起田中说的,“雾里有东西”。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些怪物扭曲的样子——被皮肤包裹的人形、没有上半身的女性假腿……这些形象太过具体,不像是凭空捏造的。
只是本地传说而已,别自己吓自己。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风吹过废弃建筑的破窗时发出的呜咽声,远处偶尔传来的、像是工厂汽笛的悲鸣,都让她无法放松。这个小镇,确实……很不对劲。
就在她快要到家,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浓雾深处传来。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汽笛。
是一种沉重的、极具摩擦质感的声音。
scrape… scrape… scrape…
像是有人正拖着一大块沉重而粗糙的金属,不紧不慢地走在沥青路面上。声音很有规律,一步,一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向前的意志。它穿透了浓雾,直接钻进她的耳膜,刮擦着她的神经。
靡思的脚步瞬间僵住了。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了。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那个缓慢而冷酷的节奏,仿佛会一直持续到时间的尽头。
教室里,田中那句压低了的耳语,此刻在她脑海里无限放大,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手里还拖着一把和他差不多高的大刀。”
之前挂在嘴角的、礼貌而自信的笑容,此刻已经彻底消失。她站在原地,白皙的皮肤上起了细小的栗粒,漂亮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浮现出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那不是单纯的害怕。
是一种……对自己所处世界的基本认知,被彻底颠覆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