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安抚过他乱发的手,带着未散尽的余温,又开始不怎么安分地,向上探索。
艾迪感觉自己刚刚才勉强平复下来的呼吸,再一次被扼住。他眼睁睁地看着靡思踮起脚尖,柔软的指腹轻巧地越过他的锁骨,最终,落在了他颈间那条银色的链子上。
那条项链是他自己做的,用废弃的吉他弦和一枚磨掉了图案的旧硬币,吊着一个他最喜欢的乐队的吉他拨片。它粗糙、廉价,却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所有叛逆宣言里,最贴近心脏的一句。
指尖的触感冰凉,与他皮肤的热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轻柔的、带着好奇的触摸,却像一根烧红的探针,瞬间点燃了他颈侧的皮肤,让他浑身的肌肉都跟着不自觉地绷紧。
他本能地想要抓住那只手,或者后退一步,逃离这种让他头皮发麻的亲近。但他的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哇,队长的项链好帅哦。”
她的声音很近,气息像羽毛一样扫过他的下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
艾迪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一丝淡淡的、像是某种水果味的洗发水香气,和他这间常年充斥着烟草和廉价啤酒味的拖车格格不入,却又该死地……好闻。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过载,所有的防御系统都在尖锐地鸣叫,警告他眼前的状况已经超出了安全阈值。
然后,她抛出了那句让他彻底系统崩溃的问句。
“你亲爱的队员,能不能也得到一个呀?”
那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撒娇的尾音,像一只揣着爪子,却用柔软肉垫在你心上反复按压的小猫。
她想要我的项链?
不,不是“要”,是“得到”。
她想要一个和我一样的项…链?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他猛地回过神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停留在自己颈间的手腕。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力道也因为慌乱而没能完全控制住。
靡思的手腕很细,被他宽大的手掌握住,显得格外纤弱。
“不行。”
艾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间硬挤出来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她腕骨的形状,以及那之下,温热的、平稳跳动着的脉搏。那份平静,与他自己胸腔里那颗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他盯着她,试图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冷酷无情的混蛋国王。
“这可不是什么该死的糖果,小队员。”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而清晰,仿佛在念诵一道古老的诅咒,“这是‘腐蚀棺木’的灵魂碎片,是地狱火俱乐部的契约圣物。每一片金属,都浸泡过巨龙的眼泪;每一寸链条,都缠绕过女妖的叹息。你以为这是什么?小女孩的过家家玩具吗?”
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表演天赋,试图用这套他信手拈来的、属于地下城主的夸张说辞,来构建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将她那大胆得近乎无礼的要求,彻底挡在外面。
他以为她会像其他被他这副模样吓到的新生一样,露出害怕或者退缩的表情。
但靡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闪烁着一种更加明亮的、兴味盎然的光。
等他说完,她才轻轻地、歪了歪头。
“可是巨龙和女妖,都没有队长你厉害呀。”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轻而易举地剖开了他所有的防御。
艾迪的呼吸一滞。
他感觉自己抓着她手腕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瞬间变得滚烫。
她没有试图挣脱,反而顺着他的力道,向前又凑近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他甚至能看清她纤长眼睫上,那颗小小的、精致的泪痣。
“队长给我也做一个嘛。”
她又说了一遍,这一次,语气里少了试探,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的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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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艾迪感觉自己像是被逼到了棋盘的死角,再也无路可退。他所有的虚张声势,在她这句直接又坦率的、带着全然信赖的话语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她相信他。
她相信他比那些他口中虚构出来的、强大而恐怖的生物,还要厉害。
这个认知,比任何刀刃都要锋利,轻而易举地就卸下了他所有的盔甲。
他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在不知不觉间松开了。
那只手没有立刻撤回,而是顺势滑落,指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像羽毛一样,扫了一下。
艾迪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烙铁。他狼狈地转过身,背对着她,用一个夸张的动作,抓起桌上的可乐罐,猛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熄他脸上那股燥热。
拖车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像有实质一样,落在他赤裸的、微微泛红的背上。
他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说“滚开”,或者“别得寸进尺”,或者任何一句能把他这个“怪胎之王”的面子重新捡起来的话。
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一边是那个冷静的、理智的艾迪在大声叫嚣着“危险!快推开她!”,另一边,却有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微弱的声音在说……
也许……给她做一个也不错?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是她走动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
他听到她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到了拖车的门口。
“那我先走啦,队长。”
她的声音听起来和来的时候一样,轻松,愉快,仿佛刚刚那场让他心神俱裂的交锋,对她来说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吃饭的地点,你可要好好想哦。”
门被轻轻地打开,又关上。
拖车里,重新恢复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昏暗的寂静。
艾-曼森,霍金斯高中的异类,腐蚀棺木的主唱,地狱火俱乐部的绝对领袖,此刻正赤裸着上身,呆呆地站在自己那堆满了杂物的拖车里。
他慢慢地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颈间那枚冰凉的、吉他拨片形状的吊坠。
该死的。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浅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
我好像……真的要给她做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