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顿感觉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
就在他试图组织语言,试图用逻辑、用质问、用任何他能想到的方式来重新夺回这场对话的主导权时,靡思动了。
她向前一步,俯下身。
距离瞬间被拉近,那股清淡的、沐浴后的馨香变得浓郁起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他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到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映着自己错愕的倒影。
然后,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触感是如此清晰。那一点凉意,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语言系统。他准备好的一切反驳、分析、质问,都被这一个轻柔得近乎无礼的动作,彻底封印在了喉咙里。
这……算什么?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咆哮。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冒犯,一种对他作为一个独立思考的个体最直接的否定。她甚至不屑于用语言来驳斥他,而是用这种……这种对待孩童或宠物的姿态,让他闭嘴。
羞恼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战栗感同时从脊椎窜起。他应该推开她,应该站起来,应该用行动来扞卫自己的尊严。
但是,他没有动。
他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任由那根冰凉的手指停留在他唇上,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擂鼓般轰鸣。
靡思似乎很满意他的顺从。她注视着他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她缓缓收回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直起身,转身拿起茶几上那个沉默的音乐盒,单手抱着。
“想知道秘密吗?”
她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轻柔得像一声叹息。
“跟我来。”
说完,她没有再看他,抱着那个雕花的木盒,转身,赤着脚,一步步走向通往地下室的那扇门。她的步伐平稳而从容,仿佛不是走向一个充满未知的危险之地,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
客厅里只剩下霍顿一个人。
他坐在沙发上,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点冰凉的触感。他看着靡思的背影,那个纤细、却又透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力量的背影,消失在客厅另一端的阴影里。
跟她去?
理智在他的脑海里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绝对不行。她很危险。那个地下室更危险。那里是所有异常的源头。一个理性的人,在面对无法解释的危险时,应该选择远离、观察、收集更多信息,而不是一头扎进去。
他甚至已经为自己的“按兵不动”找到了完美的理论支持。他应该留在这里,或者干脆回房间锁好门,明天一早就想办法联系外界。这才是最正确的、存活率最高的选择。
他的身体却背叛了他的大脑。
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已经站了起来。双腿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受控制地迈开了脚步。
一步,又一步。
他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她问的那个问题——“想知道秘密吗?”。对于一个将探究真理作为毕生追求的学者而言,这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诱饵。又或许,是因为某种更深层、更原始的冲动。他想知道,这个女人身上那股致命的吸引力和掌控力,究竟从何而来。
他像一个被催眠的人,穿过被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客厅,走向那片更深的黑暗。每一步,脚下的木地板都发出轻微的呻吟,像是在为他送行。
他在那扇熟悉的门前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冰冷的黄铜门把手,另一只手抱着那个音乐盒。她没有回头,却仿佛知道他就在身后。
地下室的门缝里,似乎有比周围更浓郁的黑暗和寒气渗透出来。
霍顿停下脚步,与她隔着三两步的距离。
他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只要他转身,跑回楼上,把门锁死……
就在这时,靡思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月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让她半边脸庞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桃花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那眼神里没有催促,没有威胁,也没有嘲弄。
只有一种平静的、近乎漠然的等待。
仿佛在说:选择吧。是回到你那个由逻辑和常识构筑的安全世界里,继续做一个自欺欺人的学者;还是……跨过这道门,来看一看世界的真实面目。
霍顿看着她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所有的理性,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碾得粉碎。
他缓缓地,郑重地,对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