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倾颓照废滩,残星几点挂寒烟。
蚀骨嘶鸣犹在耳,鸽影穿云递密函。
废弃灯塔的铜铃在晚风里晃出细碎的声响,锈迹斑斑的铁皮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弹孔。沈青枫用磨尖的钢管撬开塔顶的暗格时,铁锈簌簌落在肩头,混着咸腥的海风黏在汗湿的脖颈上。月痕蜷缩在灯塔底层的破沙发里,发梢还沾着辐射海的绿藻,咳嗽声像被揉皱的纸团,在空旷的塔身里滚来滚去。
“哥,那鸽子……”月痕的声音带着刚退烧的沙哑,手指指向盘旋在塔顶的灰影。那鸽子右翅沾着暗红的血渍,尾羽却出奇地光洁,在暮色里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沈青枫刚抓住鸽子的脚环,碧空的虚拟形象就在眼前炸开蓝光:【检测到生物加密芯片,与系统底层协议匹配度98%】。白鸽突然扑棱棱振翅,尖锐的喙狠狠啄向他的手腕,留下新月形的血痕。血珠滴在脚环的铜质花纹上,那些扭曲的纹路竟顺着血迹游走,渐渐拼成半朵残缺的梅花。
“别动它。”江清的机械弓突然绷紧,弓弦嗡鸣震落几片墙皮。她指尖的银戒反射着最后一缕天光,照亮鸽子眼底的红光——那不是活物的眼睛,虹膜里嵌着微型摄像头,正对着沈青枫后颈的反追踪芯片。
孤城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梯,三阶蚀骨者的利爪在他小臂留下的伤口还在渗血,此刻却被他死死按在腰间的源能核心上。“是议会的‘信使之羽’,去年有个小队就是追这鸽子,最后全成了蚀骨者的养料。”他说话时喉结滚动,喉间的血沫混着没咽下的压缩饼干渣,在嘴角结出暗红的痂。
青箬突然从阴影里钻出来,手里攥着半块荧光菌制成的火把,火苗在他掌心明明灭灭。“这鸽子我见过,在第二穹顶的废墟里,跟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男孩的裤脚还在滴水,脚踝处被铁线虫划伤的伤口用破布草草缠着,血渍在布面上晕成妖异的红梅。
沈青枫突然想起空山给的那半支过期抑制剂,瓶底的梅花印记与脚环上的纹路如出一辙。他捏住鸽子的翅膀翻转,尾羽根部的金属片突然弹出,露出一卷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芯片插入系统接口的瞬间,灯塔的探照灯突然亮起,光柱劈开暮色,在辐射海上照出密密麻麻的黑点——是蚀骨者的先遣队,正顺着血腥味围拢过来。
【芯片解析中……警告:检测到苏长庚基因序列】碧空的声音突然卡顿,虚拟形象的白裙泛起雪花状的干扰,“内容加密等级S+,需回答密钥问题:‘源能如流水’的下一句?”
沈青枫的目光扫过鬓毛赠的《守卫守则》残卷,那行“源能如流水,堵则溃,疏则通”此刻正被月痕的泪水洇得发皱。他刚念出下句,芯片突然发烫,在系统面板投射出全息影像——苏长庚坐在布满试管的实验室里,白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胸前的工牌晃出“首席研究员”的字样。
“青枫,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我已经被议会软禁了。”老人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呼吸机的嘶鸣,“第三穹顶的裴迪是噬星族的寄生体,他手里的基因修复液是陷阱。真正的解药在月球中转站,钥匙在陈子昂手里……”影像突然被枪托砸断,取而代之的是尽欢冰冷的侧脸,她指尖的定位针在灯光下泛着寒光,“告诉沈青枫,他妹妹的源能反噬,是我们故意诱发的。”
灯塔突然剧烈摇晃,蚀骨者的利爪已经抠进砖石缝隙,发出指甲刮玻璃般的锐响。江清的箭矢穿透两只蚀骨者的头颅,绿色的汁液溅在她的皮夹克上,与原本的油渍混在一起,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虹彩。“东南角有艘废弃潜艇,我们从那里突围!”她的马尾辫被风掀起,露出耳后新长出的鳞片——那是使用劣质抗辐射药的副作用。
沈青枫背起月痕冲向潜艇时,口袋里的压缩饼干碎渣撒了一路。月痕的脸颊贴在他的后颈,呼吸带着铁锈味,“哥,我梦到爸妈了,他们说月亮上有会治病的花。”女孩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他背上的旧伤,那里是上次为了救花重被蚀骨者划的,疤痕像条丑陋的蜈蚣。
潜艇的舱门被海水泡得发胀,孤城用源能强化的拳头砸了三次才打开。舱内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手术台上的骷髅头眼眶里还插着生锈的手术刀,墙上的日历停留在十年前——正是残钟说的基因修复实验失败那年。花重突然尖叫着指向角落,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蜷缩在那里,皮肤半透明得能看见血管,正是之前在补给站见过的珠泪。
“别碰她!”珠泪的磁浮摩托突然从舱外撞进来,车把上的骷髅头挂件在灯光下转动,“她是苏长庚的实验体,血液里全是源能病毒。”女孩的皮衣拉链拉到顶,遮住半边脸,只露出涂着黑甲油的手指,正死死扣着摩托的油门。
蚀骨者的嘶吼突然变调,三阶领主的骨刺已经刺穿潜艇外壳,海水裹挟着辐射尘涌进来。沈青枫突然想起苏云瑶诊所的冷藏箱,玉户抽走的血样此刻正在系统里发出警报——月痕的基因序列与珠泪完全一致。他刚要追问,珠泪突然扑过来咬住他的手腕,尖利的牙齿刺破皮肤,将一滴泛着银光的血液渡进他的血管。
“这是苏长庚留的后手,能暂时压制你妹妹的反噬。”珠泪的嘴角还挂着血丝,突然扯开衣领,心口处的梅花印记正在发光,“我也是实验体,编号73。陈子昂是我爸,他在第三穹顶的监狱里……”
潜艇的警报声突然凄厉,核反应堆的指示灯跳成红色。孤城用身体抵住变形的舱门,三阶蚀骨者的利爪已经刺穿他的肩胛骨,“你们走!我启动自毁程序拖延时间!”他的机械义眼闪烁着最后的蓝光,映出江清扑过来的身影,她的唇狠狠撞在他的断齿上,血腥味里混着她发间的硝烟味。
沈青枫拽着月痕跳进逃生舱时,潜艇的爆炸声在身后炸开绿色的蘑菇云。月痕突然剧烈抽搐,瞳孔里泛起银色的波纹,与珠泪心口的印记如出一辙。逃生舱的舷窗外,蚀骨者的尸体正在辐射海里溶解,绿色的汁液在月光下拼出半张地图,指向第三穹顶的方向。
珠泪突然按住沈青枫的手,将一枚生锈的军牌塞进他掌心。军牌背面的刻字被海水泡得模糊,勉强能辨认出“陈子昂”三个字,边缘的锯齿处还沾着干涸的暗红——像是血迹,又像是某种植物的汁液。
逃生舱突然失重下坠,撞在一处暗礁上。沈青枫的额头磕在控制台,血滴在月痕的脸上,女孩突然停止抽搐,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月光下凝成银色的冰晶。远处的海面上,蚀骨者的嘶吼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机械运转的嗡鸣,与苏长庚影像里的呼吸机声惊人地相似。
花重抱着青箬从破损的舱门爬出来,少年的裤腿被暗礁划破,露出的伤口正在自愈,速度快得不像人类。“那老头的影像里,实验室的日历上圈着3月17号。”花重的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青箬的伤口,那里新长出的皮肤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那是青箬的生日。”
沈青枫突然想起野老说的话,春江的生日也是3月17号。他低头看向月痕,女孩的呼吸已经平稳,心口处的梅花印记若隐若现,在火把的映照下,与珠泪留下的军牌产生了微妙的共鸣,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
辐射海的潮水突然上涨,在沙滩上冲来一具尸体——是尽欢,她的定位针碎在掌心,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沈青枫翻检她的口袋,摸到半张被血浸透的纸,上面用铅笔写着:“苏云瑶的诊所地下室,有通往议会监狱的密道。”
月痕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银纹顺着血管游走,在他的手背上拼出半朵梅花。“哥,我好像能感觉到陈子昂在哪。”女孩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声音却异常清晰,“他在唱歌,唱‘前不见古人’。”
远处的黑暗里,蚀骨者的嘶吼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某种节奏,像是在回应月痕的话。沈青枫握紧那半张纸,突然明白苏长庚的密令里藏着的不是地址,而是一个局——用他妹妹的命做饵,钓出所有潜伏的棋子。
江清扶着受伤的孤城从礁石后走出,女人的皮衣被血浸透,却在月光下泛着皮革的柔光。她突然抬手扯掉耳后的鳞片,伤口处渗出金色的血液,“珠泪说,这种源能病毒能让我们突破等级限制,但代价是……”她的话被孤城的吻打断,男人的断指插进她的发丝,将她的呻吟堵在喉咙里。
青箬突然指着天空,那里有颗星星正在快速移动,拖着长长的尾焰。花重掏出从潜艇里捡的望远镜,镜片上的血渍让星影像朵盛开的红梅,“是议会的运输舰,他们要去第三穹顶。”
沈青枫的系统突然弹出新任务,碧空的虚拟形象已经修复,白裙上绣着完整的梅花图案:【支线任务:潜入运输舰。奖励:陈子昂的审讯记录。失败惩罚:月痕的基因序列将被公开。】
月痕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画圈,那里的梅花印记正在发烫。远处的运输舰已经放下登陆艇,探照灯的光柱在沙滩上扫过,照亮尽欢尸体旁的密道入口,青石板上的纹路与脚环上的梅花终于拼合成完整的图案。
沈青枫低头吻上月痕的额头,女孩的体温还带着病后的微凉,睫毛上的冰晶却已经融化,在他的唇上留下咸涩的味道。“我们去救陈子昂。”他的声音被海风撕得粉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顺便,把他们欠我们的都讨回来。”
运输舰的引擎声越来越近,在辐射海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江清将机械弓拉成满月,箭头的荧光菌在黑暗里亮如星辰;孤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断骨处的金属支架泛着冷光;花重背着青箬钻进密道,少年的笑声里带着对未知的兴奋;而沈青枫的手背上,那朵用血与银纹拼成的梅花,正在夜色里缓缓绽放。
烽烟未散月难圆,孤艇飘摇破夜天。
密令暗藏生死局,梅花半绽待谁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