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凌空星斗寒,风穿甲叶响珊珊。
营门半掩烽烟里,谁把残棋续旧盘?
落星坪的夜空像块被砸烂的墨玉,碎星子混着暗红的光屑往下掉。沈青枫蹲在了望塔的锈铁架上,指节叩击着冰冷的金属,嗒嗒声里掺着远处蚀骨者的嘶鸣。他身上那件灰扑扑的战术服破了七八个洞,露出的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绷带,绷带里还别着半截淬毒的短刃——那是昨天从三阶蚀骨者的骨刺上削下来的。
“青枫哥,月痕姐又发烧了。”花重抱着个破布包猫腰钻进来,这小子留着利落的板寸,额前有道新疤,是上次被蚀骨者的酸液溅到的。他掀开布包,里面躺着三株叶片发紫的植物,“空山哥说这‘紫焰草’能退烧,就是味儿冲得能把人熏晕。”
沈青枫接过紫焰草,指尖刚碰到叶片就被扎了下,渗出血珠瞬间变成了蓝绿色。“这玩意儿性烈,得配着‘冰蚕衣’的丝绒一起煎。”他忽然压低声音,耳朵贴向铁架,“来了。”
远处的沙丘突然炸开,黄沙裹着腥臭的风扑面而来。三只蚀骨者正往营地冲,它们的外壳泛着金属光泽,关节处还卡着人类的弹片——这是被改造过的新品种。江清的机械弓“嗡”地一声绷直,箭矢拖着橘红色的光尾射出去,精准地钉在最前面那只的眼窝里。
“左边那只交给我!”孤城的吼声像闷雷,他脱了上衣,古铜色的后背纹着只张牙舞爪的白虎,肌肉贲张时那白虎仿佛要从皮肤里跳出来。他手里那柄玄铁重刀是用废弃钢轨锻的,劈下去时带起的劲风把沙砾都卷成了漩涡。
沈青枫翻身从了望塔跃下,战术靴踩在沙地上陷进去半尺。他手腕一翻,机械臂弹出的三棱刺闪着幽蓝的光,这是用蚀骨者的爪尖熔铸的,见血封喉。“系统,开启‘鹰眼’模式。”他在心里默念,眼前立刻浮现出蚀骨者的能量流动图,心脏的位置亮得像团鬼火。
“叮!检测到变异源能,建议使用‘子午断魂刺’。”碧空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这AI少女最近总爱学花重的语气,带着点奶气的调皮。
沈青枫足尖点地,身形像片叶子般飘出去,三棱刺顺着蚀骨者的关节缝扎进去。那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绿色的血液喷了他一脸,腥得像烂掉的海带。他却像没闻见似的,反手抽出刺,又在它另一个关节补上一刀——这是鬓毛教他的卸骨法,专破硬甲。
“青枫哥快看!”花重突然喊起来,手指着西北方向。那里的夜空裂开道口子,一辆锈迹斑斑的悬浮车正往下掉,车身上用红漆写着个歪歪扭扭的“医”字。
“是医疗队的车!”江清搭箭上弦,箭矢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我去接应!”
“等等!”沈青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战斗后的灼气,“那车的航线不对,像是被人遥控了。”
话音刚落,悬浮车突然爆炸,火光里竟跳出个身影。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白大褂,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手里还举着个冒着白烟的针管。“都别过来!”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玩意儿能让方圆十里的蚀骨者都发疯!”
沈青枫眯起眼,这男人左眉骨上有颗黑痣,嘴角缺了半颗牙,正是他们要找的野火烧——那个传说中能炼制“不死药”的疯医。三天前的情报说他被蚀骨者掳走了,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野医生,我们是来救你的。”沈青枫慢慢往前走,机械臂的三棱刺收了回去,“月痕的源能反噬……”
“那个丫头?”野火烧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她的命数早定了,除非……”他突然把针管对准自己的脖子,“用我的骨髓做药引!”
孤城突然从侧面扑过去,重刀“哐当”一声劈在野火烧脚边的地上,火星溅了那人一脸。“你吓唬谁呢?”孤城的虎眼瞪得溜圆,“真有本事就别玩这套!”
野火烧被吓得一哆嗦,针管掉在沙地上。花重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捡,却被沈青枫一把拉住。“别动!”沈青枫指着针管周围的沙地,那里的沙粒正在冒泡,“里面是‘腐骨液’,三阶蚀骨者的分泌物。”
江清突然搭箭对准野火烧的肩膀,箭矢的寒光映在她紧绷的侧脸。“说,你是不是被噬星族寄生了?”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昨天我们在蚀骨者的巢穴里,发现了你的医疗包。”
野火烧的脸瞬间惨白,他突然扯开白大褂,露出胸口——那里有块巴掌大的皮肤泛着青黑色,上面布满了蛛网状的血管。“它们逼我的!”他哭喊起来,眼泪混着脸上的灰水流成了泥汤,“不照做就把我扔进孵化池!”
沈青枫突然闻到股熟悉的味道,像是烧艾草混着铁锈。他猛地转头,只见营地的方向升起道绿色的烟柱。“不好!”他拔腿就往回跑,机械臂在身后划出残影,“月痕!”
等他们冲回营地,帐篷已经塌了一半。沈月痕蜷缩在火堆旁,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白得像纸。空山正拿着根银针刺她的虎口,银针刚碰到皮肤就变黑了。“是‘蚀骨瘴’!”空山的声音发颤,鼻尖上的药粉都抖掉了,“我配的解毒剂没用!”
野火烧突然冲过去按住沈月痕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脉象浮而促,是源能暴走的征兆。”他从白大褂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裹着个黑陶瓶,“这是‘回魂散’,用我的血熬的,能吊住她三个时辰。”
沈青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战术服的扣子崩飞了两颗。“你早有准备?”他的眼睛红得吓人,机械臂的关节因为用力过度发出咯吱声,“你到底是谁?”
野火烧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是你爹的兵。”他从怀里掏出块褪色的狗牌,上面刻着个“沈”字,“当年在白登道,是他把最后一支抑制剂给了我。”
沈青枫的手僵住了。这块狗牌他见过,在父亲的遗物里,只是上面的字早就磨没了。他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父亲牺牲前,身边确实有个姓野的军医。
“月痕的病,我能治。”野火烧的声音低沉下来,他摸了摸沈月痕滚烫的额头,动作轻柔得不像个疯子,“但需要‘噬星草’,就在蚀骨者的老巢深处。”
江清突然搭箭射向帐篷顶,一支羽箭带着火苗钉在帆布上。“我去!”她的机械弓突然分解重组,变成了把闪烁着蓝光的能量枪,“正好试试这新家伙的威力。”
孤城把重刀往地上一插,刀柄震得沙砾乱跳。“我跟你去。”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上次让那只四阶的跑了,这次正好算账。”
沈青枫看着昏迷的妹妹,又看了看远处蠢蠢欲动的沙丘。蚀骨者的嘶吼越来越近,像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他突然掏出个小玉瓶,里面装着半瓶琥珀色的液体。“这是‘凝神露’,用冰蚕的涎液和雪莲蜜炼的。”他塞给花重,“看好月痕,我们三个时辰内回来。”
花重攥紧小玉瓶,指节泛白。“青枫哥,你们一定要小心。”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偷偷藏的‘还魂丹’,空山哥说关键时刻能救命。”
野火烧突然从白大褂里掏出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错综复杂的路线图。“老巢的通风管道能通到核心室,”他用炭笔在图上圈了个红点,“那里的‘噬星草’最茂盛,但守着只‘骨龙’——那是用百具人类骸骨拼出来的怪物。”
沈青枫把路线图折好塞进口袋,突然抓住野火烧的手腕。“你的伤,”他盯着那片青黑色的皮肤,“用‘紫焰草’加‘冰蚕衣’的丝绒,每天煎三次,连服七日。”
野火烧愣住了,这正是他研究了半年的药方。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地磕在沙地上。“谢谢少主!”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了!”
沈青枫没理会他的跪拜,转身拍了拍江清的肩膀。她的能量枪正在充能,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记住,左三右四,那是骨龙的弱点。”他的指尖无意中碰到她的耳垂,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孤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旁边的帐篷簌簌掉灰。“我说你们俩,能不能等打完架再眉来眼去?”他扛起重刀,刀柄上的红绸子在风里飘得像团火,“再磨蹭,月痕丫头可就等不及了。”
江清的脸腾地红了,抬手就给了孤城一拳头。“闭嘴!”她的拳头砸在孤城的盔甲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再胡说八道,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蚀骨者!”
沈青枫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拔出机械臂的三棱刺,寒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像要燃烧起来。“走了。”他率先冲出去,身后跟着骂骂咧咧的孤城和脸红红的江清。
花重抱着月痕躲进坍塌的帐篷,透过破洞看着三个越来越小的身影。蚀骨者的嘶吼声震耳欲聋,像是要把整个落星坪都吞下去。他突然想起父亲教过的口诀,双手合十默念起来——那是祈求平安的古老咒语。
野火烧站在帐篷外,望着沈青枫他们消失的方向,突然从白大褂里掏出个微型通讯器。他的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青黑色的皮肤下,血管正疯狂地跳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夜风突然变了向,带着股浓烈的血腥味。远处的沙丘开始移动,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骨爪——蚀骨者的大军来了。花重紧紧抱住月痕,手里的“还魂丹”几乎被捏碎。他知道,接下来的三个时辰,每一秒都像在鬼门关前跳舞。
落星坪上的篝火忽明忽暗,映着少年紧绷的侧脸。他突然想起沈青枫临走前的眼神,那里面有决绝,有温柔,还有种不容置疑的信念。花重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拔出把锈迹斑斑的匕首——这是他第一次握武器,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守住这里,为了月痕,也为了那些即将归来的人。
烽烟再起卷残沙,铁马嘶风入晚霞。
箭透重围星斗转,刀开血路鬼神嗟。
丹心未改酬家国,白骨犹存护嫩芽。
莫问归期何日是,长空且看月痕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