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一座临海的旧式阁楼里。
月光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只有书桌上一盏昏黄的台灯,在布满划痕的木质地板上圈出一小片温暖的光域。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显影液和某种干燥草本植物混合的独特气味。
卫风蜷在宽大的旧扶手椅里,凌乱的黑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面前的书桌上散乱地放着几本边角卷曲的线装书,一台老式胶片相机被小心地放在一块深色绒布上,旁边是几只盛着不同颜色液体的陶瓷碟盏,这不是冲洗照片的药剂,而是用于某种更古老仪式的媒介。
他刚刚完成了一次艰难的卜算。此刻,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额角,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勉强支撑着身体。他深褐色的眼眸失焦地望着空气中某一点,瞳孔深处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悸。
就在刚才,在他试图推演海城近期的“气”之流向时,毫无征兆地,一幅极其鲜明而恐怖的画面强行闯入了他的意识——
璀璨的舞台灯光骤然扭曲,化作了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桃红色秽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缠绕。台下观众的欢呼与掌声,变成了模糊不清的、狂热的呓语。而在舞台中央,一个身着华美舞衣的窈窕身影,正忘我地旋转、跳跃,她的舞姿充满了惊人的生命力与诱惑,但她的周身却被那桃红色的秽气紧紧包裹,如同被蛛网缠住的美丽飞蛾。她仿佛浑然不觉,又或许……甘之如饴?
更让他心悸的是,在那片扭曲的桃红色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戴着微笑假面的男人轮廓,正隐在暗处,用一种冰冷而贪婪的目光,注视着舞台上浑然不觉的舞者。
强烈的窒息感与不祥的预兆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卫风,迫使他的卜算强行中断。
“呃……”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猛地俯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鲜红的血迹溅落在摊开的古籍页脚,宛如一枚不祥的烙印。
他捂住抽痛的胸口,大口喘息着,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令人不安的画面。为什么?为什么窥探海城的气运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夭夭怎么会出现?那个假面男人又是谁?
卫风挣扎着坐直身体,颤抖着手抓过桌上的相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只有通过镜头,才能确认某些虚幻的真实。他下意识地调焦,对准了窗外沉沉迷雾笼罩下的、海城大剧院的大致方向,按下了快门。
咔嚓。
古老的机械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取下胶片,没有立刻冲洗,只是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某种烫手的证据。
他不知道这幅预知的画面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该向谁预警。他只是一个游离在边缘的、试图逃避家族责任的落魄传人。但那双在幻象中看到的、属于舞者的、充满生命力却即将被污染的眼睛,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种莫名的焦躁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看向窗外,海城的夜色繁华而迷离。在那片璀璨的灯火之下,某种污秽的阴谋正在悄然滋生,而他,或许是唯一一个在不经意间窥见其一角的人。
他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