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玥趴在桌子上等待林墨回来的时候,她的意识缓缓下沉,如同潜入深水,周遭现实的嘈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弥漫着淡淡猩红雾气的空间。
这里是她的意识深处,一个独属于她的领域。
在这片空间的中央,站着另一个“白玥”。
同样的银发赤瞳,同样的面容,气质却截然不同。
这个“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漠的光晕,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波澜。
她是神性的聚合,是白玥为了保持“自我”的纯粹,而强行剥离出来的、承载了所有非人记忆与知识的容器。
“喂,”现实中的白玥,或者说,代表着她“人性”部分的主体意识,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别扭,“奇怪了,最近你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都不爱说话了?”
神性白玥缓缓抬起头,那双与她同源却更显空洞的赤瞳扫了过来,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猩红的雾气中蔓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人性白玥被这沉默弄得有些不安,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我们可是一体的,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消化你丢弃的记忆。”神性白玥终于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却像冰冷的金属刮擦着意识,“你的本源力量每恢复一分,那些被封印的、属于‘非人’层面的记忆碎片就会复苏一部分。浩瀚,混乱,充斥着难以理解的画面、声音和情绪……而这些,都被你毫不犹豫地、全部塞给了我。”
她微微停顿,那双漠然的眼眸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疲惫”的情绪。
“我无法像你那样,再找一个‘垃圾桶’。这些天,我无时无刻不在对抗这些记忆洪流的冲刷、侵蚀,试图将它们分门别类,解析理解,以免自身的存在被彻底同化、湮灭。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有什么‘闲聊’的心思?”
人性白玥噎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确实,为了保住作为“人类少女白玥”的完整记忆和情感体验,她自私地将所有伴随力量复苏而来的、危险而庞杂的“非人”记忆,像丢垃圾一样全都扔给了这个神性化身。
她得以轻松地享受着和林墨在一起的日常,而所有的沉重和混乱,都由另一个“自己”在默默承受。
“那个……大、大不了……”人性白玥眼神游移,试图找个补偿的方法,声音也低了下去,“下次……下次和哥哥……那个的时候,我……我早点换你上来感受一下?”
这提议带着明显的敷衍和心虚。
神性白玥毫无温度地勾了勾嘴角,那笑容冰冷而讽刺:“呵。免了。你哪次不是自己享受够了,直到承受不住GG【给我过审核——不想再删字了】的冲击,才强行把我置换出来替你承受余波?”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毕竟确实她的身体确实太过于娇小了以至于做久了以后确实有些疼的。
被毫不留情地戳穿,人性白玥的脸颊瞬间涨红,羞恼之情压过了那点微弱的愧疚。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提高音量,试图用气势掩盖心虚:“反正……反正你也不过是我的一个分身而已!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那些记忆,你本来就应该负责处理!”
说完,她像是害怕再听到更多尖锐的真实,意识猛地抽离,瞬间退出了这片猩红的意识空间。
……
意识空间内,重归寂静。
神性白玥独立于猩红雾气之中,望着人性意识消失的地方,脸上那抹冰冷的讽刺笑容逐渐扩大,最终化为一个极其诡异、带着某种深意的弧度。
她周身的光芒微微波动,身形开始变得模糊,最终凝聚、收缩,化作一张骨白色的、没有任何花纹的、光滑得令人不适的面具,静静悬浮在空中。
一个低语般的声音,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中轻轻回荡,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真令人期待啊……当你,或者说‘我们’,最终知晓了这些记忆揭示的真相时,会是什么表情呢?”
“比如,当初那个将‘我们’击败,迫使本源不得不逃遁到这个名为‘地球’的偏远星球重生的存在……那个被你模糊记得称为‘道祖’的诡异之物……它的真正面目,如今,在这些不断解封的记忆里,已经逐渐清晰了哦。”
“哥哥……你真的好特别呀!”
面具上,那诡异的笑容似乎更深了。
无论是人性还是神性,与林墨共度的记忆,都是她们在无边无际的非人记忆狂潮中保持自我、不被吞噬的最终“锚点”。
这是她们共存的基础。
然而,不同于能够任性抛弃负担的人性面,神性面无处可逃。
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以惊人的意志力梳理、对抗那些混乱庞杂的记忆洪流。
在这个过程中,“哥哥”这个锚点的重量,对她而言,变得比人性面所理解的还要沉重千倍、万倍。
正是这份近乎偏执的依赖和眷恋,才让她一次次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挣扎回来。
也正因为这份扭曲的、远超常理的“深刻”情感,某种本不该存在于神性中的“私心”,悄然滋生。
她开始有选择地过滤信息,隐瞒关键……比如,关于“道祖”的真相,或许并不仅仅是某个遥远的、强大的仇敌那么简单。
她真的好想取代本体啊!
……
现实世界中,趴在课桌上的白玥缓缓的抬起头,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刚刚从深水中浮出。
意识空间里的对话让她心绪有些烦乱,神性化身最后那个眼神和话语,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就在这时,熟悉的气息靠近。
林墨回来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从山林间带回的微凉气息和淡淡的硝烟味,平静地坐回她身边的座位。
几乎是一种本能,驱散了刚才意识空间里的所有不适和纷扰。
白玥想都没想,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在周围几个同学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像一只归巢的雏鸟,整个人扑进了林墨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哥哥……”她发出模糊的、带着鼻音的咕哝,声音里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和撒娇的意味,仿佛刚才那个在意识空间里尖锐、任性、试图推卸责任的少女从未存在过。
只有通过这样紧密的触碰,感受着他真实的心跳和体温,才能让她确信,自己仍然是那个被哥哥宠爱着的、普通的女孩白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