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一过,京城的暑气就像化不开的糖稀,黏得人浑身发懒。东宫的荷塘却成了最好的去处,荷叶亭亭如盖,荷花映日别样红,风一吹,荷香漫过回廊,带着沁人的凉意。
苏璃坐在临水的轩榭里,手里拿着封刚拆开的信,是江南画社的孩子们写来的。为首的那个曾是小乞丐的孩子,如今已能写一笔工整的字,信里说他们种的西瓜熟了,甜得能拉出丝,还说沈先生新教了他们画荷花,画得像真的一样,等晒干了就寄来当书签。
“这孩子们,倒比沈先生还惦记我们。”苏璃笑着把信递给身边的赵珩,他正靠在竹椅上看奏折,额角沁着层薄汗,却依旧看得专注。
赵珩接过信,匆匆扫了几眼,嘴角也扬起笑意:“上次让秦风带的笔墨,看来是用在了正途上。”他放下奏折,拿起折扇给苏璃扇了扇,“这信里说沈先生画了幅《百荷图》?”
“嗯,说是要送给父皇当寿礼。”苏璃点头,“算算日子,父皇的寿辰也快到了,正好能赶上。”
轩榭外,阿瑾正坐在石凳上练剑,剑光在荷影里穿梭,招式已颇有章法。阿瑶则提着个小篮子,蹲在荷塘边采莲蓬,手指被莲茎的细刺扎了下,也不叫疼,只是皱着眉把莲子剥出来,放进篮子里,说是要给沈先生留着。
“阿瑶,小心些,别掉水里。”苏璃扬声提醒。
“知道啦娘亲!”阿瑶脆生生地应着,又剥开一颗莲子,往嘴里塞,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赵珩看着女儿的样子,忽然道:“等过几日,送些莲子去江南吧,让沈先生也尝尝宫里的味道。”
“好啊,”苏璃笑道,“再让孩子们写封回信,说说宫里的荷花有多好看。”
正说着,周太监端着冰镇的莲子羹进来,颤巍巍地说:“姑娘,刚从太医院那边听说,张大人前几日淋了雨,染了暑气,这几日正卧床歇息呢。”
“张舅舅病了?”苏璃起身,“怎么不早说?”
“张大人不让说,怕您和殿下担心。”周太监道,“太医说不打紧,喝几副药就好了。”
赵珩也站起身:“备车,去看看舅舅。”
张显的府邸离东宫不远,马车一会儿就到了。张显正躺在榻上,脸色有些发白,见他们来了,挣扎着要起身,被赵珩按住:“舅舅躺着吧,我们就是来看看。”
“劳你们跑一趟。”张显叹道,“人老了,不中用了,淋点雨就倒下了。”
“舅舅身子骨一向硬朗,养几日就好了。”苏璃把带来的补品递给管家,“让厨房多炖些清热的汤,别吃油腻的。”
张显看着他们,忽然笑了:“还是你们有心。对了,前几日沈文托人带了些江南的新茶,说是雨前采的,我让管家给你们包些带走。”
“舅舅留着自己喝吧。”赵珩道。
“我这牙口,喝不出什么好味道了。”张显摆手,“给孩子们尝尝鲜,让他们知道江南的茶,和京城的不一样。”
从张显府里出来,天色已近黄昏。荷塘的荷香更浓了,夕阳的金辉洒在水面上,荷叶上的水珠像碎金般闪烁。阿瑶的篮子里装满了莲子,正趴在车窗上,数着水里的锦鲤。
苏璃拿出纸笔,坐在马车上写回信。写给江南的孩子们,让他们好好学画,照顾好沈先生;也写给沈文,问他《百荷图》画得如何,嘱咐他天气热,别总在太阳底下作画。
赵珩凑过来看,见她字里行间都是牵挂,忍不住笑道:“倒像个大家长。”
“本来就是嘛。”苏璃笔尖一顿,“他们都是我们的牵挂啊。”
荷风从车窗里钻进来,吹动了信纸的边角,也吹来了远处的蝉鸣。信纸上的字迹渐渐干了,带着荷香的墨痕里,藏着跨越千里的惦念。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荷风里的家书中,在江南与京城的牵挂里,在岁月的流转里,温暖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