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吹得皇陵后山的草莓地泛出点点红。周显提着竹篮蹲在地里,指尖小心翼翼地掐下熟透的草莓,果皮薄得像层膜,汁水滴在泥土里,洇出小小的红痕。
“差不多够了。”他数了数篮子里的草莓,足有大半篮,个个饱满,红得发亮。这是念安第一次让他种的东西,他每日浇水、施肥,比当年看管粮草营还上心。
东厢房的墙上,念安的字条被风吹得微微动。周显抬头看了眼,指尖摸了摸怀里的旧帕子——那半粒红豆被他用丝线缠在帕角,贴着心口,暖得很。
“该给小丫头送草莓了。”他把竹篮盖好,又从桌角拿起个布包,里面是新炒的野菊茶,比上次的更醇厚些。
进了宫,瑶光殿的海棠刚谢,廊下的茉莉却开得正好。念安正坐在石阶上绣荷包,见他进来,手里的针线都掉了:“周伯伯!”
周显把竹篮递过去,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土:“尝尝,看甜不甜。”
念安拿起颗草莓,咬了一小口,汁水瞬间在舌尖散开,甜得带着点微酸,比宫里的蜜饯清爽多了。“好吃!”她眼睛亮晶晶的,又递了颗给周显,“您也吃。”
周显张嘴接住,草莓的甜混着阳光的味道,从舌尖暖到心里。他看着念安嘴角沾着的汁水,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在南楚,吃梅子时也是这副模样,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给你的茶。”他把布包放在石桌上,“加了点甘草,不那么苦了。”
念安打开布包,茶香混着茉莉香漫开来。她忽然想起自己炒砸的那些茶,脸颊微微发烫:“我前几日炒的茶,您喝了吗?”
“喝了,好喝。”周显说得认真,“带着股傻气,像你娘当年煮的糖水,甜得冒傻泡。”
念安被他逗笑了,拿起绣了一半的荷包给周显看:“我给您绣的,快好了。”
荷包上绣着株草莓,叶子是嫩绿色的,果子红得像颗心,针脚比母亲的旧帕子整齐些,却也带着点笨拙的认真。“等绣好了,您就挂在腰间,装菩提子正好。”
周显摸着荷包上的草莓,指尖的老茧蹭过绣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木雕,是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耳朵还缺了一块。
“给你的,上次的陀螺太丑了,这个……”他有点不好意思,“也没好到哪去。”
念安接过小兔子,木雕的毛刺被磨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好看!”她把兔子揣进怀里,“比宫里的玉摆件好看多了。”
阳光透过茉莉的叶子,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显看着念安鬓边的银海棠簪,忽然觉得,这深宫的墙再高,也挡不住这点暖意——就像后山的草莓,只要根扎得深,总能冲破泥土,红得亮眼。
临走时,念安把绣了一半的荷包塞进他手里:“您带着,想我的时候就绣两针,等下次来,我们一起绣完。”
周显捏着荷包,指尖触到柔软的丝线,点了点头:“好。”
走出瑶光殿,竹篮空了,布包轻了,他的心里却沉甸甸的,装着草莓的甜,茉莉的香,还有个绣了一半的草莓荷包。
皇陵的风依旧吹着,只是这一次,风里好像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周显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荷包,忽然加快了脚步——他得赶紧回去,把那只缺了耳朵的兔子再修修,争取下次送个更像样的。
有些牵挂,就是要这样,在一来一往里,慢慢变得沉甸甸、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