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火燃了半宿,等禁军提着水桶赶来时,只烧剩半面焦黑的宫墙,墙角的梅树被燎去半枝,焦黑的枝干上,竟还挂着朵未被烧尽的红梅,花瓣蜷曲,像只收拢的蝶。
淑妃和秦岳早已没了踪迹。
天快亮时,雨柔在太液池的冰洞边找到他们。淑妃的墨色斗篷沾着焦灰,秦岳的手臂被烧伤了一大片,两人正蹲在洞边,用石块砸冰面,想捞些碎冰敷伤口。
“陛下那边已经打点好了。”雨柔递过药箱,青禾连忙上前帮秦岳处理伤口,“就说昨夜丽嫔的人纵火劫狱,被秦统领当场斩杀,你为护驾受了伤,淑妃娘娘是闻讯赶来的。”
秦岳的伤口被酒精泼到时,疼得肌肉紧绷,却没哼一声,只是看着淑妃冻得发红的指尖:“她……”
“淑妃娘娘不会有事。”雨柔看着淑妃手里攥着的那朵焦梅,“陛下本就对丽嫔私动刑具不满,这次正好顺水推舟,废了她的位分,打入掖庭。”
淑妃忽然笑了,把焦梅插进鬓边:“倒是省了我动手。”她抬头看向雨柔,眼底有释然,也有后怕,“多谢你。”
雨柔摇头:“该谢你们自己。那把火虽险,却烧干净了所有退路——陛下再猜忌,也不会怀疑两个敢在冷宫纵火的人,反会觉得你们坦荡。”
秦岳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半块被火烤得发硬的梅花酥,上面的豆沙馅混着焦痕:“还没吃完。”
淑妃接过来,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焦苦味里裹着丝甜:“比凉的好吃。”
晨光爬上冰面,折射出细碎的光。雨柔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忽然想起林昭仪寄来的信,说江南的梅花开了,漫山遍野的,像落了场香雪。
“秦将军的伤得养些日子,”雨柔收拾着药箱,“陛下已准了你的假,正好……”
“正好去江南。”秦岳接过话,目光落在淑妃鬓边的焦梅上,“带上她一起。”
淑妃的脸颊泛起红,却没反驳,只是低头用碎布擦拭斗篷上的焦痕。
三日后,淑妃以“养病”为由,搬离了自己的宫殿,住进了京郊的一处别院。秦岳则请了长假,每日去别院为她描眉、熬药,倒像对寻常夫妻。
雨柔去看过他们一次,见淑妃正在院里种梅树,秦岳蹲在旁边帮忙扶着树苗,两人的影子在夕阳里交叠,温馨得让人心安。
“这是用冷宫那棵梅树的枝条扦插的,”淑妃指着刚栽好的小苗,眼底闪着光,“花匠说,只要好好养,明年就能开花。”
秦岳用袖子擦她额头的汗:“比养妆奁里的枯枝靠谱。”
淑妃拍开他的手,却笑得眉眼弯弯:“那是自然,这是有根的。”
雨柔看着那株嫩绿的梅苗,忽然觉得,有些东西烧不尽。就像冷宫里的火,烧掉了阴谋,却烧出了新生;就像那些看似枯萎的枝桠,只要埋进土里,总能抽出绿芽。
离开别院时,青禾忽然指着远处的官道:“姑娘你看,那是不是去江南的马车?”
雨柔望去,见一辆青布马车正驶远,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淑妃鬓边的红梅——这次是朵新鲜的,映着秦岳铠甲上的微光,像幅流动的画。
“他们倒急。”雨柔笑着摇头,转身往回走。
风里带着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她知道,这深宫的故事还在继续,但总有些人,能挣脱宫墙的束缚,在别处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就像此刻,别院的梅苗在风中轻轻摇晃,而江南的梅树下,或许正有支琴,等着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