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弥漫的码头、惊恐的眼神、沉入海底的麻袋……
浓重的怨气和业力跟一根黑色藤蔓一样,紧紧缠绕在龙爷的魂魄上,正疯狂汲取着他的生机。
这是早年杀孽过重导致的业力反噬,已经不是寻常病痛了。
路瑶瑶心中一凛,迅速收回手。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龙爷坐上这个位置,背后的路一定不是干干净净的,那些陈年旧孽,她不宜强行介入,否则自身也恐被业力沾染。
她猜可能是龙爷本身是原本这些东西反噬的是他的仔。
原本不管背后做这件事情之人是谁,这个果是龙爷本来要承受的。
但是因为她的出现,强行救回了不可能救回的仔,这才反噬到他的身上。
路瑶瑶想到这,心虚了一小下。
她和龙爷的关系,没有到反噬自己也要救的地步。
而且也不是没得救,多积善德,一点一点化解便是。
她看着龙爷浑浊中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睛,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龙爷,旧事已矣,多思无益。如今若想身体好转,寻常医药恐难根治。唯有放下执念,多行善事,广积阴德,或可减轻苦楚,求得内心安宁。”
她点到即止,没有明说看到了什么,但“旧事”、“善事”、“阴德”这几个词,已足够龙爷这等经历过风浪的人心中有数。
他瞳孔猛地一缩,看向路瑶瑶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了然,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颓然靠在椅背上,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岁。
“多谢……仙姑指点。”他声音沙哑,带着认命,不做这些在刀山火海中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他不后悔。
路瑶瑶知道,她与龙爷这段羁绊,到此便算了结了。
她拿起那方用锦盒装好的古旧端砚,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周五傍晚,王安娜派来的黑色平治轿车准时停在楼下。
因为这个场合本就不是她的主场,阿力又是龙爷的人,一白一黑,不好惹事。
所以路瑶瑶婉拒了阿力陪同的提议,独自上车。
她穿着一件新定制的月白色改良旗袍,料子垂顺,剪裁合体,衬得她身姿清雅,既不失礼,又不会过于隆重。
到香江的这段时间,原本枯黄的头发养回来了点,长发简单挽起,不施粉黛,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阿力都觉得和之前那个小丫头判若两人。
车子驶入浅水湾,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与深水埗的破旧但充满烟火气的气氛截然不同,这里绿树成荫,环境清幽,一栋栋风格各异的独栋别墅掩映其中,静谧而矜贵。
何家老宅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大宅,气派非凡。
路瑶瑶以为龙爷那房子就已经够富的感觉了,结果和这里的环境比起来,龙爷那富贵有余,但不会让人觉得雅致。
路瑶瑶又把自己的梦想豪宅给涂掉,重新换成了这里的标准。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男士西装革履,女士珠光宝气,大家觥筹交错,随着悠扬的音乐低声交谈。
王安娜早已在门口等候,亲热地挽住路瑶瑶的手臂,将她引荐给家人。
何东盛老爷子虽年届八十,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看到路瑶瑶送的那方古意盎然的端砚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摩挲着砚台边缘,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路小姐有心了,这方蕉叶白可不好找。”
路瑶瑶微笑送上祝福,心里有些紧张,但面上居然没有半分失礼。
王安娜的舅舅何世廷态度客气而疏离,显然对一个如此年轻的神棍并不十分看重,只是碍于外甥女的面子。
他的妻子更是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这时,一位穿着暗红色唐装、留着山羊胡、手持罗盘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是何家多年御用的风水师,姓陈,人称陈天师。
这些年随着何老爷子退居二线,他也慢慢捞不到什么钱了,这次来是抱着很大期望来的。
他见何老爷子对路瑶瑶态度和蔼,又见她送的礼物颇得欢心,心中顿生不悦,觉得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这么讨王安娜的喜欢,这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在何家的地位。
“何老!”陈天师捋着胡须,故作高深地看向那方端砚,语气神神秘秘的,一脸都是为你好,“这方砚台……恕我直言,似乎带着一股深水埗那边的地气,方位偏阴,今日寿宴乃大喜之日,此物怕是有些冲撞啊。”他意在贬低路瑶瑶的礼物和出身。
厅内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目光聚焦过来。
何老爷子变了脸色。
王安娜想要替路瑶瑶出头,却被路瑶瑶拦下了。
她神色不变,迎上陈天师挑衅的目光:“陈天师此言差矣。文房四宝,聚的是文气、雅气,怎么来地气阴气之说?深水埗虽然是旧区,却也是香江百年人文汇聚之地,底蕴深厚。”
“若按天师逻辑,莫非出自故宫的古董,还带着前朝的亡国之气不成?再者,《周易》有云厚德载物,心正德厚,百无禁忌。何老先生德高望重,一方小小砚台,只会增福添寿,何来冲撞?”
她引经据典,逻辑清晰,直接将陈天师的话驳得体无完肤,还暗讽他学识不精,心胸狭隘。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轻笑:
【这老神棍也有吃亏的时候啊,之前何老先生孙女出嫁,就是他说这姻缘特别好,现在王小姐离婚了,他怎么敢来的?】
【这种人和赌博一样啦,之前这陈天师不就是说对了几块地会升值,这赌对了你看半辈子都靠着何家了。】
【切,我看都是神棍吵架来的,真是闹笑话,亏王小姐还是英国留学回来的,居然也信这些。】
【我听说这个是深水埗最近出名的路仙姑,很多人都说好准的,王小姐就是因为这个路仙姑才摆脱那cheap man的。】
......
陈天师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当着何老爷子和众多宾客的面,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反驳,简直丢尽了脸面。
“你!”陈天师气得胡子直抖。
宾客声音并不低,听说路瑶瑶竟在深水埗被街坊称为路仙姑,更是妒火中烧,认定了她是用不正当手段蛊惑了王安娜,想来这等上流场合攀高枝的穷酸女人。
趁着路瑶瑶稍作休息,独自在餐台边选取饮品时,陈天师阴恻恻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恶意的嘲讽:“路仙姑?哼,装神弄鬼倒是有一套。从深水埗那种地方,千辛万苦混进这种场合,很辛苦吧?是不是想着在这里找个冤大头,好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惜啊,这里的人,眼睛都亮得很,不是你这种女人能高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