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到对方微微颤动的睫毛，能看到那金色眼瞳中毫不掩饰的依赖与……
一种他看不懂的炽热的情感。
理智在脑海中尖锐地鸣响，警告着他危险与逾矩。
但某种更深层的被这脆弱表象和熟悉气息所触动的情感，却让他如同被无形的蛛网缠绕，无法果断地抽身离去。
“孙悟空……”他试图开口，声音却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你……”
“别说话。”
孙悟空打断他，它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它的目光缓缓下移，极其缓慢地从杨戬的眼睛，滑过他高挺的鼻梁。
最终，孙悟空的目光定格在那双紧抿的，线条优美却总是显得冷漠无情的薄唇上。
那眼神，充满了试探，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滚烫的渴望。
它极其缓慢地踮起脚尖，这个动作让它几乎完全倚靠进了杨戬的怀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极致，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融，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最细微的绒毛。
它仰起脸将自己的唇一点点地靠近，就连气息几乎呵在杨戬的唇上。
五指山废墟的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空气中那逐渐升温的危险的暧昧。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绷紧到了极致，随时都会断裂。
杨戬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看着这张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脸，看着那逐渐放大，即将触碰到自己的唇。
所有的冷静与自持都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脏不正常的搏动，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绪在他冰冷的胸腔里冲撞。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数清彼此颤动的睫毛，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温度。
就在孙悟空的唇即将彻底覆上那片他从未敢亵渎的冰凉，就在这禁忌的旖旎即将成为现实的刹那。
“妖孽！给我滚开！！！”
一道撕裂夜空的暴怒咆哮，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焚尽一切的怒火，从云端悍然炸响。
伴随着这声怒吼的，是一道比闪电更刺目，比流星更迅猛的金色身影。
那身影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扑而下。
—————————
孙悟空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
它记得自己明明在东海喝得酩酊大醉，怎么一睁眼，就陷入了这该死的、无穷无尽的幻境里？
云间的风刮过孙悟空的脸颊，却吹不散它心头的燥郁和……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刺痛。
第一个幻境，是师傅唐僧，他穿着崭新的袈裟，坐在莲花座上对他微笑。
他说，他已成佛，让悟空莫再挂念。
那笑容祥和得刺眼，让它心口闷痛，一棒子挥了过去，幻象碎裂。
第二个幻境，是花果山。
漫山遍野的猴子猴孙们欢腾雀跃，喊着“大王回来了！”，递上最新鲜的蟠桃。
可那桃子的味道寡淡如水，猴儿们的笑容也僵硬如同木偶。
它烦躁地掀翻了石桌，幻境再次崩塌。
一个接一个，都是它心底最在意的人与事，被扭曲，被利用，试图将它困住。
而最后一个幻境……是杨戬。
它看见杨戬站在水帘洞前。
他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铠甲，而是一身素雅的长袍，看着它，嘴角竟带着一丝……可以说是温柔的笑意？
他还对它伸出了手。
荒谬！
简直荒谬绝伦！
杨戬怎么会对它露出那种表情？
怎么会主动靠近它？
这比看到师傅还俗娶亲更让它觉得不可思议！
这定是那制造幻境的妖孽黔驴技穷，使出的最拙劣、最恶心的一招！
强烈的被愚弄感和一种连孙悟空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莫名的烦躁，让它怒火中烧。
它凝聚起所有的意志力，猛地冲击着这最后的幻境壁垒。
眼前的‘水帘洞’和‘杨戬’如同水中倒影般剧烈晃动、碎裂。
幻境破除的瞬间，孙悟空强大的神识立刻捕捉到了不远处五指山上那两道熟悉的气息。
那是杨戬……？
没多想，它便架起云飞过去。
眼下，它正躲在云层之后，金色的眼瞳死死盯着下方缓坡上那两道身影。
那竟是杨戬，和它自己。
不，那不是它。
可那猴子有着和它一般无二的容貌，一样灿金的毛发，甚至连眉宇间那点桀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此刻，那‘孙悟空‘正仰着头，与杨戬靠得极近，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近得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孙悟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涩。
它看见杨戬低着头，那双总是盛着冰雪的漆黑眼眸，此刻竟映着那个‘孙悟空‘的身影，里面翻涌着它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是担忧，是无奈，甚至……
还有一丝它从不敢深想的柔软。
那冒牌货在对杨戬说什么？
声音太低，听不真切。
但那个冒牌货，居然顶着它的脸，用那种……那种眼神看着杨戬！
而杨戬，他竟然没有推开？！
他竟然允许那个假货靠得那么近？！
它只看到那‘孙悟空‘说着说着，眼圈似乎红了，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孙悟空浑身血液几乎逆流的动作———
它，竟然踮起了脚尖，缓缓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向着杨戬微抿的薄唇靠近！
杨戬……没有躲。
他就那样站着，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看着‘孙悟空‘靠近，没有推开，也没有迎合，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默许。
嗡的一声，孙悟空的脑子里像是有根弦崩断了。
一股混杂着被冒犯的暴怒，和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嫉妒，以及某种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它的理智。
幻象！
这一定是哪里来的妖孽制造的幻象！
故意恶心它的！
杨戬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允许……允许‘孙悟空‘亲他？！
这念头如同毒蛇，啮噬着它的心。
是了，只能是幻象。
那个冷心冷面，眼里容不下天地的二郎真君杨戬，怎么会对它这只无法无天的猴子，流露出那种眼神？
又怎么会……接受这种逾越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