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站在石阶上，风从山顶吹下来，带着一股凉意。她没动，金线在袖口微微颤着，像随时要弹出去的蛇。
屠九还在那里，独眼盯着她，手里的铜片裂了一道缝，和她怀里的那块正好能拼上。
阿拾咽了口唾沫，小声说：“这人站得比庙门口的石狮子还稳，咱是绕还是冲？”
陈石没说话，刀已经出了一半，指节扣在刀柄上，眼睛扫着两侧岩壁。路太窄，只有这一条道通向洞穴，想过去就得从屠九面前走。
姜小葵把手伸进怀里，摸了下铜片。它在发热，不是之前那种温吞的热，是烫手的那种。她抬头看向前方，洞口就在十步之外，一层青灰色的光罩着，像水又不像水，轻轻晃动，映得周围石头都变了颜色。
“这就是地方。”她说。
“你确定？”阿拾问，“万一进去是个陷阱呢？”
“万一是呢？”她看了他一眼，“但铜片不会骗我。”
屠九终于动了下眼皮。他抬起铁杖，往地上一顿。声音不大，可整条山道都震了一下。那层光幕跟着波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了。
“你们进不去。”他说，嗓音像砂纸磨铁，“没有完整的信物，连门都碰不得。”
姜小葵冷笑：“那你杵在这干嘛？等我们请你让路？”
屠九没答话，只是把铜片举高了些。裂口对着她，纹路隐隐发亮。
她明白了。他在等她出手，等她靠近，好确认她手里那块是不是真的。他也需要拼图，但他不敢先动。他是守门人，也是囚徒。
“阿拾。”她低声叫。
“在！”
“待会我往前冲，你别管掩护不掩护，直接炒一铲子糊锅饭，往他脸上泼。”
“啊？”
“听不懂？就用你那破铲子，烧点东西出来，越呛越好。”
阿拾咧嘴笑了：“行啊，我早想试试能不能把他熏晕。”
陈石插了一句：“我拖住他左边。”
“不用。”姜小葵摇头，“你们别真动手，吓他就行。他不敢杀我们，至少现在不敢。”
她迈了一步。
金线从袖中滑出，贴着地面绕到脚边。她没全放出来，只留三寸悬在空中，随时能拉她后退。
屠九的手紧了紧。
她又迈一步。
洞口的光开始闪，频率越来越快。铜片在她怀里几乎要烧起来。她能感觉到那股吸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喊她进去。
“停下。”屠九开口。
她不停。
第三步落下时，她整个人冲了出去。
金线猛地绷直，拉着她往前蹿。阿拾锅铲一扬，一道焦烟混着火星“啪”地拍在地上，炸开一团黑雾。陈石刀出鞘，砍向旁边的岩石，碎石飞溅，逼得屠九侧身。
她到了光幕前，伸手就按。
手掌刚触到那层屏障，一股大力撞上来，胸口一闷，整个人倒飞出去。她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地时膝盖砸在石阶上，滑了半尺才停住。
嘴里有血腥味。
她抬手抹了下嘴角，血沾在手指上。
“没事吧？”阿拾跑过来扶她。
“死不了。”她喘了口气，“但它认我了。刚才那一瞬，我听见声音了。”
“啥声音？”
“像是……锁开了。”
屠九站在原地没追，脸色变了。他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铜片，裂缝正在扩大，边缘开始发黑。
“你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盯着姜小葵，“你以为那是宝藏？那是坟。”
“坟也好，宝也罢。”她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反正我要进去。”
阿拾忽然举铲：“等等，你刚才说‘锁开了’？那就是能开呗？那咱再来一次，这次我加点辣椒面，保准他睁不开眼！”
“闭嘴。”陈石拽了他一把。
姜小葵没笑，她看着屠九，慢慢说：“你不让我们进，也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吧？你在怕什么。”
屠九沉默。
风突然停了。
洞口的光不再晃动，变得凝实，像一块冰封住入口。他的铁杖微微下沉，插进石头里两分。
“二十年前，我也站在这里。”他声音低下去，“那时候，她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人。”
“谁？”
“天机阁圣女。”他抬头，“你的前任。”
姜小葵愣了下。
阿拾挠头：“等等，你说她进去了？那后来呢？”
“没出来。”屠九说，“门关了，再没人能打开。直到现在。”
“所以你是守门的？”陈石问。
“也是等人的。”他握紧铜片，“等一个能开门的血脉。等了二十年。”
姜小葵看着他，忽然笑了：“那你运气不错，今天等到了。”
屠九眯起眼：“你不怕？”
“怕。”她说，“但我更怕回头一看，村子没了，亲人没了，连仇人都知道我在哪，而我却连门都不敢碰一下。”
她往前走了一步。
“这次我不冲了。”她说，“我慢慢走，你拦得住就拦。”
金线再次缠上双脚，但她没加速。一步，两步，三步。距离光幕还有五步时，铜片烫得她不得不隔着衣服去抓。
屠九没动。
四步。
光幕开始震颤。
三步。
铜片发出轻响，像是在回应什么。
阿拾屏住呼吸，锅铲举在胸前。陈石刀未归鞘，脚步悄悄移到她侧后。
两步。
屠九举起铁杖，想要下压。
就在这时，姜小葵怀里的铜片突然跳了一下。
不是热，是动。像心跳。
她停住。
屠九也察觉了，动作一顿。
洞口的光忽然暗了一瞬，接着，裂开一道缝。不宽，只够一人侧身通过。里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它开了。”阿拾瞪大眼，“真的开了！”
姜小葵没动，她盯着那道缝。里面没有风，没有声音，可她知道，有人在等她。
屠九缓缓放下铁杖，声音沙哑：“你进去以后，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门，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了。”
“我知道。”她说，“但我得进。”
她迈出最后一步。
脚尖刚碰到那道缝隙，光幕猛地一缩，整个洞口向内塌陷。一股吸力把她往前拉，她差点栽进去。金线瞬间绷紧，另一头缠在陈石刀柄上，硬生生把她拽回来。
她稳住身子，回头看了一眼。
“你们别跟来。”她说。
“为啥？”阿拾急了，“你一个人多危险！”
“因为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她看着那黑洞，“也可能，我出不来。”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上！”阿拾挥铲，“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我专治各种出不去！”
话音落，锅铲腾起一股白气，他一铲子甩向洞口。那股气撞上黑暗，炸开一点星光，一闪即灭。
洞里传来一声响。
像是门轴转动的声音。
姜小葵深吸一口气，松开金线。
她抬脚，跨进了那道缝。